【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第一章 作者有话要说:+_+唔,大修了,除了主角不变其他全变,大家可以当新文看…… 文案也改过,可能可以看出些端倪~~   时间是凌晨五点。   季冉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突然醒来,昨晚明明折腾到半夜,她感觉周身都很疲惫,脑子却是十分清醒。她头下枕着的是一片暖热的胸膛,肩膀也被人环住,一呼一吸间都可以感受到很浓郁的男性气息。   她感觉喉咙干涩,想要下床去喝水,于是伸手去拉开环在她肩上的手,缓缓地放在一旁的枕头上,然后撑着床爬起来,期间腿还是不小心蹬到了旁边的人一下。季冉赶忙回过头去看他,好在他并没什么动静,睡颜在夜色里还是一派安详。   季冉暗松一口气,摸黑着出了房间。她有轻微的夜盲症,一路扶着墙,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似乎踢到了衣物。她被轻轻绊了一下,重量往前一倾,连忙抓住门把手,步子还是发出“咚”的一声。      她已经来过这个地方多次,对房子里的格局方位都已经很熟悉,下了楼梯到一楼的吧台处取了个玻璃杯,又去倒了杯水,一边喝一边走到那扇透明的落地窗前。这里望出去正好能看见外面密密的桦树林,被夜风吹得姿态摇曳,似乎能让人听见树叶摩擦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这里的夜景也这么清幽宁静,只是她这么久以来从未好好欣赏过。      季冉站了好半天才又回到二楼的房间,房里的冷气很足,她只穿着一条丝质睡裙,爬上床后忙不迭地拉过身边的被子盖过肩膀,侧身面对着身边的人。   她眼前这人平和的面色与平日很不相同,桀骜不可一世的表情都被一层安然闭阖的眼帘掩藏起来,唇边的弧线也很平稳沉静,不像他几个小时前那样,要不就带着轻微的玩世不恭,就不就是暧昧的调笑。季冉看了一阵,突然起了玩心,伸出两只手指捏住他的鼻尖,一秒,两秒……可是直至五秒之后男人仍是没有动静,她又恍然觉得自己很无聊,白做了一番无用功。于是泄气一样地恹恹收手回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在这样的静谧里季冉很快又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想再睡一会儿,然而身后突然有只手搭过来环绕住她的腰,又从她睡裙里伸进去一直向上游走,到了胸口的地方停下,不轻不重地撩拨。      她在那人的手刚伸过来时候心里已经生出懊悔,顿了几秒,仍是背对着他说:“吵醒你了?”   沈昱城向她靠近了一些,前胸贴住她的后背,鼻息也喷在她的脖颈处,低低的声音有些哑,还带着她再熟悉不过的玩味:“你精神那么好,这么早就醒了?”   “……刚才渴了,起来喝水。”   身后的人低笑道:“喝个水动静要那么大?回来还动手动脚的想谋杀我,我看你分明是在抱怨昨晚的运动量不够。”      这次还没等她解释辩驳,他在她胸前的动作又加重加大,用牙齿轻轻咯她的耳垂,短刺的头发扫到她的脸上,痒得让她缩起脖子。季冉翻身过去想用手挡开他,却被他未卜先知一样地捉住手腕压在脸的两侧,与此同时他的吻又落下来,蜻蜓点水地扫过她的鼻尖,嘴唇和下巴,然后咬住她裙子的吊带往下扯,不轻不重地啃她的锁骨和前胸,所过之处都有轻微的痛感和酥^麻。季冉的呼吸开始加重,一手扶住他的肩,指甲微陷进去,另一手伸进他的头发里。安静的黑夜里男女纠缠的声音格外清晰,季冉用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却在他进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然后在窗边透进来的一丝黎明光线里她又看见沈昱城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不怀好意地笑,眼睛像一潭漆黑的墨,又像一簇燃烧的火,黝黯深沉,却带着十足的情^欲。   定定看了他一阵,她感觉眼前慢慢变得朦胧,像有无数的光束晃得她什么都看不清,索性闭上了眼睛。      季冉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她坐起身,愣了一秒就慌忙地去看时间,果然已经比平时晚了一刻钟,她赶紧着急地下床穿衣服,一边穿一边听到浴室的门被打开,沈昱城裹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神清气爽又不急不慢,见她这般手忙脚乱,他靠在墙边眯着眼,一副看好戏又幸灾乐祸的模样。      “你怎么不叫我?”季冉斜了他一眼,匆匆地穿过他身边进洗漱间。   “我叫了。”沈昱城的表情很无辜,可声音却没有丝毫抱歉的意思,懒洋洋地说:“可是你很不耐烦地推开我,说你很累叫我别吵,我哪敢继续惹你?”   季冉叼着牙刷从镜子里瞪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抱怨,如果不是他今早又折腾了一次,她怎么可能睡过头?!   三下五除二地拾掇干净,季冉走出来时沈昱城正在系领带,她走到梳妆台前找自己的化妆包,忽然听到一旁的人说:“会不会迟到,要不要我顺便送你?”      季冉有些惊讶,平日里沈昱城绝没有这样的好兴致。他们通常分道扬镳,一前一后地出门,连搭乘电梯时都像是陌生人。他们的关系维持了这么久,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   可他的表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季冉在心里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让别人看见不太好。”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就眯起了眼,似乎在思考着她说的每一个字,俊俏分明的五官顿时显得冷淡又咄咄逼人,但他这样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秒,随即又拿起一旁的外套穿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也好,我忘了我要去西城办点事,不顺路。”   还没等她说话,沈昱城又从床头柜上一把捞起钥匙,淡如凉水的目光扫过她一圈,毫无感情地说:“那我先走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季冉却在原地有几秒的愣神,她对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有些好笑,其实比起她的担忧,沈昱城肯定更不希望他们之间这种单纯的床伴关系曝光。比起她的身体,他更满意的是这种不拖泥带水又不麻烦啰嗦的状态。   一边这么想着,季冉脑海里还一直出现他刚才说话时冷淡的样子,眼神轻忽飘渺又漫不经心,其实除去在床上的时候,这才是他最常见的表情。      等她也收拾好下楼,早已经不见沈昱城的踪影。季冉出了小区,很快就拦到了出租车。他这里其实离市中心很近,交通十分方便,却又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园林设计与外界隔开,表面看来十分低调,里头别有洞天,活像一个世外桃源。   即使是这样,上班高峰期的糟糕路况还是让她在路上堵了很久。等季冉终于到了公司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十多分钟。   她站在门口,在包里乱七八糟地翻着门卡,那东西好像故意同她作对,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她正焦虑的时候突然听到“滴”地一声,身后有人帮她刷开了门。      季冉回过头,是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叠文件,他面无表情却又略带探寻意味地看了她几眼,一边绅士地抬手把门推开示意她先进,可脸上还是没什么友善的情绪。   季冉轻声道谢,一同进门后男人大步穿过她身边,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住,回过头来看着她,连声音也是这么地平淡无波,却又透着点严肃:“你哪个部门的,叫什么名字?”      季冉愣了愣,这人她是没有见过,可他既然也在这一层,想来应该是公司的同事。她微笑了一下,回答了他的问题。可这人也没有作为交换一样地自报身份,点了点头就又漠然地大步走开。   季冉看着他的背影,几秒后有些莫名地走回自己的位置,才刚坐下旁边的同事小周就把椅子转过来,压低声音八卦道:“诶诶,刚才陈竟有没有找你麻烦?”   “陈竟?”季冉偏过脸看着她,疑惑说:“谁是陈竟?”   “就是刚才跟你一块儿进来那个啊!前些日子消息传说要空降过来的那个副总,被猎头挖过来的,今天走马上任了……你迟到了,他什么都没说?”      季冉滞了一下,难怪说她从来没有见过他,想起刚才的事,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安。这时又有一个同事走到她们面前,一脸颓然,显然是刚挨过批,蔫蔫地对她说:“陈竟让你把上个月的报表分析拿给他看。”   小周在一边同情又不忿:“有病啊,今天才二号,谁那么快就做好了啊……季姐,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他是故意找你麻烦。”   季冉轻笑了声,从旁边的资料夹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说:“还好我做完了。”不过她当然也知道这只是个借口,拍了拍小周的肩,做好心理准备后走到写字楼的另一头,找到挂着陈竟名牌的办公室,敲了三下门以后,听到里面的人说:“进来。”      季冉推门进去,里面的人从电脑前抬起头来,靠着椅背,抱着双臂看向她。她点点头招呼了声“副总”,然后把文件夹放在他的桌面上。   陈竟默不作声地翻了几页,脸色还是一派深沉。季冉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眼睛四处瞄着他的办公室,除了窗台上有几盘绿色植物,其他地方都是规规矩矩,单从环境来看,这个人应该也是无趣又条条框框。      过了死气沉沉的三五分钟,陈竟终于抬起头说:“我先看看,你出去吧,有问题我会再找你。”   季冉顿时松一口气,连忙转身出去,到门口的时候又听见身后的人淡淡地提醒道:“下次注意不要迟到,既然规矩定了,就不要当它是摆设。”      季冉应了一声,而后回到座位,小周看她安然无恙,不可思议地大发了一下惊讶和感慨,又突然想起来说:“对了季姐,刚才前台打电话来说外面有人找你,我说你不在,让他等一下。”      季冉不知道会是谁,到了前台只看见了一个穿正装的人,好像有几分面熟却又不太确定。直到那人开口说话,她才想起来他是沈昱城的司机,之前有一回她去沈昱城家里的时候恰巧他喝醉了,就是被这个人扶上来的,大约他是唯一知道她和沈昱城关系的人。   司机把一个小袋子交给她,恭敬地说:“沈总说他不小心拿错了您的手机,让我来还给您,还有,另外那个盒子是给您的礼物。”   季冉伸手接过来,心里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个礼物在外人看来应该就像是嫖^客的嫖资。可面前司机的表情仍然十分正常,道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去。      后来季冉把盒子来打开瞄了一眼,是一条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铂金项链,她连拿出来看都没有兴趣,很快又把盒盖盖好,随手丢进了抽屉里。她自然不会戴,也说不清是为什么,那些东西总让她感觉自己有些低廉轻贱的味道。   季冉又把袋子里的另外一件东西也拿出来,盯着它看了几秒,突然在心里暗笑了两声。她掐指算了一算,多么巧,距离上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正好是半年的光景。    ☆、第二章   相比起她之前二十五年规规矩矩的人生,半年前的一切对于季冉来说都可算是疯狂而刺激,起码就她现在回想起来,那些场景都还历历在目。      那晚是她们公司的年度例行酒会,觥筹交错,歌舞升平,言笑晏晏。可那晚季冉的状态并不太好,露背礼服让她有些许的不自在,新的高跟鞋磨得她脚后跟很疼,她的右眼皮还一直不停地跳,像是预感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后来晚宴行进至一半时她果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耳边母亲哽咽又隐忍的一句“你爸爸几个小时前走了”在周围的喧嚣里被格外清晰地传过来,然后被无限放大,像是瞬间有一道电流从她脑海穿击而过。   当时她还未反应过来,眼眶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发酸。她好像还闻到了嘴边一点点胭脂的人工香气,用手一摸,竟然有几滴水,稍一怔愣,又是一滴掉下来。季冉从没想过她的反应会是这样的,毕竟季国平已经重病了很久,也昏迷不醒了很久,加上她心底又是那么恨他,她从很早以前就觉得自己对这个消息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就算不能冷漠到一点感觉也没有,起码也不会太难过。可那时她的眼泪却似乎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强颜欢笑的面具顷刻间就被溶解。      季冉挂了电话,赶快故作镇定地往洗手间方向去,可她眼前迷迷蒙蒙连路都看不清,脚下的步速也歪歪斜斜地越来越快,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刚想推开洗手间的门,里面突然走出一个人,他们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撞在一起。   眼前那人虽然双手架住了她的重量,可是表情很不耐烦。季冉抬起头用两只哭红的眼睛漫无焦距地看着他,嘴巴因为含到了咸涩的眼泪而紧闭起来。他们的脸隔着不到两寸的距离,一时空气中只剩下从她喉咙里发的呜咽声音。   就这样,第一次见面,她所有的狼狈和落魄都被沈昱城尽收眼底。      或许是男性对娇弱可怜的女士都带有天生的怜悯之心,沈昱城在一秒间就换了一副表情,原本的烦躁通通烟消云散,锐利的眉眼也都带上一点安抚的柔和笑意,他抬手帮她擦掉两颊的泪珠,轻轻说:“小姐别哭,妆都花了。”   平稳的声线传进她耳朵里,居然是出乎意料的安定和沉静。      如今回忆起来,那应该算是她和沈昱城认识以来见过的他最温柔的时刻,锋芒毕露的气质披上一层温柔的外衣,比从内到外都温润如玉更有吸引力。季冉记得自己被他抱着的时候心里只突生了一个想法,管它明天是不是世界末日,只要这一刻还能有人给她一些安慰和欢愉,就比什么都重要。   后来的具体发展季冉已经记不清,但结果是她上了他的床,就像她少女时代看的各种影视戏剧或者小说作品里面的情节一样,她一觉醒来的时候,被褥下面的两个人寸缕不着地拥在一起。      她当时抱着膝盖坐起身,也许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思考,脑子里也空白一片。季冉迷茫而静默地坐了一阵,再次慢慢躺下,背对着身后的人蜷缩成一团。仿佛红酒的后劲一样,所有难过的情绪夹杂着一丝丝悔意从她胸腔里再次不断地翻涌而出,眼睛也不像是她自己的了,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酸发热。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动作过大而吵醒了身边的人,过了片刻,她后脊背覆上一片暖热的温度,身后的人将她环住,有力的手指扶住她的肩把她转过来,季冉模糊着双眼看到一张半陌生半熟悉的脸,这才认真地注视着他。比起昨晚,这张脸像是要更加冷峻一些。      他勾起一边的嘴角,却不像是在真的笑,指尖来回扫过她脸颊,看了她一会才轻笑一声:“真是个爱哭鬼,怎么都过了一晚上还是红着眼圈,难道是我太没用了?”   他的声音已经没有昨晚的暖度,只是轻佻的调情。季冉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他却也不介意她的冷淡,静了片刻,继续调笑说:“真难得啊,你这种清淡的样子,居然比昨晚还要好看多了……季冉是么?我是沈昱城。”   季冉又沉默地看了他几秒,随即把视线挪开,双手推开他自己坐起来,捡起床边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客气地说:“沈先生,谢谢你昨晚收留我,请问可不可以再借用一下你的洗手间?”      沈昱城当时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有些不解,或者是对她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并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手摸了摸嘴角,总算真正笑出声来:“第一次还这么坦然的,真少见啊。”   她看着他说:“难道你希望我大哭大闹地让你负责?”   “责任我是付不起……”沈昱城说着就往旁边的床头柜上拿什么东西,“钱还是付得起的。”   季冉有些哭笑不得,他大约是真的把她当作以装可怜来向男人投怀送抱的特殊职业者了。她连忙阻止住他说:“不用了,本来就是你情我愿。”   沈昱城听了她的话,停下手中的动作,挑了挑眉,似乎觉得她很有趣,原本棱角分明的五官马上变得柔和了些,然后他抬起手指了个方向,说:“那季小姐请自便。”   “谢谢。”季冉点了点头,脚步从容。      简单整理之后季冉就同他告辞,沈昱城也没有要送她的意思,头微微一点,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她匆匆地收拾东西离开,出门以后才发现这个地方不过是酒店的豪华套房,她刚才竟然还以为是在他的家里。   季冉回家后彻底清洗,并努力忽视掉自己身体上一些难受的感觉,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可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时常不停地闪现在她脑海中,那种朦胧,痛苦和欢愉掺夹在一起的复杂感受也叫她难以忘记。除此之外季冉奇怪的是,那人这么冷血淡漠的模样,记忆里的怀抱却是温暖有力而想让人倚赖。   然而这些都没有意义,萍水相逢露水情缘,他们不过就是一段短暂而荒谬的缘分,不如就当作是自己做了一个梦。      可是老天似乎喜欢同她开玩笑,等季冉后来拿起手机,竟然发现那并不是她的。虽然款式颜色都一模一样,但手机桌面却叫她陌生。那是一片金黄的花海,色彩绚烂明亮,里面隐约有个跃动的欢快身影,整个画面像是一幅自己拍摄的照片。而她的手机桌面不过是最单调无趣的手机自带图片。再翻了翻通讯录,里面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季冉仔细地回忆,不确定她的手机是不是还落在沈昱城那里,而如果不在的话,她就算是想把手机还回去也没有办法找到他。犹豫了半晌,终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自己的号码拨过去,没想到居然接通了。   季冉在听着彩铃音乐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一些紧张,直到后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接起来,她连忙赶在他说话前开口解释:“对不起,我拿错了你的手机。”   那头轻淡地说:“我知道。”   “那……”季冉又有些尴尬,几乎能想象到沈昱城现在漠然又得意的神情。或许这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她找借口再见的小把戏,顿了一会儿才硬着头皮问:“那我应该怎么还给你?”   “现在不行,我在开会。”对方清冷地说,又沉默了一下才道:“晚上再说,时间地点我再通知你。”然后便断掉了通话。      季冉在等待中过了几个小时,期间接到不少陌生人的电话,她不想不厌其烦地跟他们解释,却也不敢关机。后来终于接到自己号码发来的简讯,时间是今晚八点,地点是昨晚的酒店门口。   季冉按时赴约,在一盏路灯下站着等他,盯着自己的影子默默地数着时间,后来有一辆银白色的车向她驶来,在她的身边停下,然后车窗降下来,里面的人侧着脸,狭长的眼眸里映了些许夜灯的光芒,不做声地打量她。      季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递过手去说:“不好意思沈先生,这个还你。”   沈昱城哼笑了两声,清淡的笑容也琢磨不透是什么意味。他伸手接过去,又从座位前面拿了她的手机还给她。季冉本想道谢离开,却在开口前听到他说:“上车。”   季冉不知道他有什么意图,也不记得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拒绝。她只是站在原地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垂下眼,走到车另一边副驾驶的位置,开门坐上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好地方。”沈昱城连眼睛都没有回过来,只是唇边弯出个清浅的弧度。      季冉对他口中的好地方并没抱多大希望,却也奇怪地没有警惕的心情,就把手臂搭在车窗上,目无焦点地看着夜景,任凭夜风扫过耳畔。后来到了目的地才知道他口中的好地方不过是一个复式公寓,这小区门禁森严,出出进进总是要打卡。外面环境悠森,里头也别有洞天,装潢得格调优雅,不是她上回醒来时所在的地方。      沈昱城开门走进去,几步之后又回过头来,见她站在门口不动,挑眉笑道:“进来啊,怕我卖了你吗?”   季冉四面环顾了一下,然后跟着他走到侧厅的吧台处,他拿了一个玻璃杯慢慢地倒酒,她把目光定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倒至酒杯的一半,沈昱城停下来,把杯子递给她。      她没有伸手接,看着他问:“这么晚了,你带我来你家就是陪你喝酒?”   沈昱城眯起眼睛,应答如流,话语里还有几分揶揄的味道:“这么晚了,不喝酒还能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小修~~ ☆、第三章   一时间季冉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有一点验证了自己想法的释然,有一点难言的抵御和紧张。她的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季冉甚至怀疑面前的人可以听见她心跳的声音。   她尽力稳住声音说:“你想干什么?”      沈昱城听了这话,挑挑眉梢,又抬手摸了摸自己干净的额头。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实在多余:“这样的场景你不感觉熟悉么,我是觉得你喝醉以后的样子更让我喜欢,还是……你等不及了吗?那我也可以随你,女士说了算。”   季冉一时发不出声音。她眼下的视线只能局限面前这人标致的五官上,清爽的男性气息缠绕在她鼻尖,甚至让她嗓子里都有些发痒。她猛然发觉身边的温度都升了几度,玻璃杯里的红酒映着头顶暧昧的灯光,一晃一个耀眼。季冉连忙用手挡了挡他送到她眼前的酒杯,但不知为什么手上有些发软,姿势就像是朝他发出邀请一样。对面的人握住她的手指,暖热的手心包裹住她的指尖,季冉顿时本能地往回抽,力道有些大,一不小心又把他另一只手上的杯子碰翻在地,发出一个闷闷的响声,红色的液体立即浸染在了地毯上。      两个人一起看地面,季冉没有底气地说:“不好意思,不过你好像误会了。”   “误会?”沈昱城低笑一声,突然手臂飞快地揽过她的腰把她抵在吧台上,冰凉的大理石咯在她背后,一下子让她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   “你可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真话。”他用左手拇指压在她嘴唇上,指腹的力量有些重,配合着低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胁迫她:“这难道不是你期待的吗?你深更半夜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男人到他家里,现在又说是误会……要不是我知道你经验不足,差点要以为你身经百战,是在欲迎还拒。”   季冉一只手抵在胸前,手指攥在一起,压制着呼吸看着他。      “哦……我明白了。”沈昱城挑着眉梢笑了笑,拇指在她唇上左右摩挲:“不过男欢女爱这种事,很正常,你不用不好意思,何况这里没有别人。”   “……昨天只是个意外。”   “是吗?就算是吧,可你明知这次不是意外,不也还是跟我来了?”他的头低下来,贴住她的耳廓继续说:“骗你自己干什么,你不是挺喜欢的吗?对了,我刚才说过了没有,比起现在这个样子,你昨晚真是可爱多了。”   季冉仍然不说话,眼神却已经开始不稳,他们现在的距离让她想起昨天那个朦胧的夜晚,结实的身体,有力的怀抱,还有从未体验过的快感。眼前的这人语调柔软,面容却有些冷淡,有些最要命的神秘感。她一时晃神,沈昱城的手指便趁着这个时机熨帖着她的腰际向下探,灵巧的指尖从她裤腰的缝隙中往里钻,沿着股沟的线条继续下游,季冉轻轻颤抖了一下,握在胸前的手猛地抓紧了他的衣襟。      “看哪,我说了,你是喜欢的。”沈昱城得逞地笑了声,舐咬她的耳根,抬起她的双腿,一下把她放在面前的高脚椅上。   “你,这……”她最后一次想抗拒,手上却仍然没有力气。   “这里也很好,你不用担心。”      他的确动作老练,并且花样百出,就算是她紧张和有轻微的抵触,沈昱城也丝毫没有慌乱,只是用更灵活更诱惑的手段让她妥协。季冉感觉自己的身体很快就败下阵来,像是软成了一滩水,若不是倚靠着他,必然要从这高高的椅子上跌下去。她脚边刚刚触到了自己被他褪下的轻薄衣衫,双腿就突然被他托起来,心脏也顿时像从高处下坠一样地抽到了喉咙口,只是半秒的时间,就彻底地被他占据。   这次的痛楚和欢愉都被放大,比上回半醉半醒状态里的要强烈几百倍。季冉低哼着气,用指甲抓他的后背,死死地攀附在他身上。她感觉自己的前胸和下腹都是一片烧灼的热,可背后却仍摩擦着大理石的冰寒,一时间就像是在水火的两端沉沉浮浮,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在下一秒就晕厥过去。   当晚她精疲力竭,后来倒在床上便晕晕沉沉地失去了意识。第二天早上醒来,她眼前又是同昨日清早一样的场景,赤^裸的自己,还有身边赤^裸的男人。   季冉仔细看着面前熟睡的人,直至那时都还不知道昨晚自己为什么会被他诱惑而做出这样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她的生活太单调空虚,加上她并不讨厌他,想来其实她也没有什么损失。      季冉那时还想,这也许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交集。可这样的想法着实有些天真,就像是不能自拔的瘾君子,他们这种互动良好的游戏,有一有二,必然也就有三。而后他们变得很有默契,话不投机半句多,但身体的交流还是很愉快的。季冉之前也并不关注什么财经地产方面的消息,却偶然一次在一本经济周刊上发现沈昱城的名字,这才知道他财大势大,是个有些名气的富商,这并不让她很惊讶,沈昱城许多外在的行为举止已经足以体现他身家显赫。但她从来都不在乎他的身份,更不在乎他是个怎样的人,就如同他不在乎她一样。他们的关系虽然一直以来都在持续,但也只仅限于夜晚那种疯狂的运动罢了。      于是当那天下班前季冉不期然地接到沈昱城的电话说要一起吃晚饭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一丁点好奇和新鲜感。她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兴致,但电话里的人虽然用词客气,但语调肃然,不像是在请求而是在陈述着一个即将要发生的事实。季冉简单地记下了他说的饭店地址,也没有更多的兴趣同他交谈。      他们约定的时间并不算早,季冉下班后又在办公室里逗留了一阵才启程去那个地方。可到了公司楼下以后却迟迟拦不到出租车,在这个交通拥堵的时间点发生这样的状况也算正常,但她看了几次时间,终于也有一些焦急。虽说她不至于心急火燎地赶去赴沈昱城的约,但失信总不是她的风格。   季冉向远处继续张望着,没有注意到有辆车在她身边缓缓地停下,等她发现的时候,里面有个人从驾驶座那边开门下来,胳膊肘搭在车门上与她对视,季冉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位她避之不及的上司,愣了愣才点头打招呼。      陈竟隔着一个车身的距离对她说:“这个时候是打不到车的,你去哪里,顺路的话我送你一程。”   季冉犹豫了一下,谢绝说:“不用了,我再等等吧,谢谢副总。”   “刚才看你的样子挺着急,是有事吧,迟到真的好吗?”   他表情认真语调沉沉,说得煞有介事。盛情难却,再拒绝似乎拂了人家的好意还拂了人家的面子。季冉又犹豫了几秒,终于试探着说了地址,对面的人思考了一会,扬扬手说:“上车吧。”   陈竟说着已经率先进了驾驶座,季冉也只好拉开自己那边的车门坐上去。除了迟到那天与他打过一点交道,这几日她连话都没有和他说过,现在看来他虽然平时不苟言笑,倒是有一副乐于助人的好心肠,可想想这一路都不知该如何同他相处,季冉还是觉得有些伤脑筋。      她把车门关好,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正襟危坐,见他用眼神提醒,又反应过来,一边拘束地系着安全带一边背台词般地说:“麻烦您了副总,十分感谢。”      也许是她的措辞逗趣,旁边的人扫来一眼,好像微乎其微地勾了个笑弧,说:“你能不能不要用敬语,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很年迈。”   季冉想不到他会开玩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认真的,连表情都变得有些僵硬,连忙澄清道:“副总,我没有那个意思。”   陈竟又扫来一眼,然后又看向前方路况,似乎还轻轻摇了摇头:“既然都下班了,也不必还用这样严肃的称呼,直接叫名字就可以了。还是说……是因为我告诫过你不要迟到,你就觉得我很难相处?”   “不不,我觉得你……”很友善很亲切这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季冉卡壳了一下才不知褒贬地说:“很有领导气质……”   这次她总算确定陈竟在笑,因为他连眼角都浮起了细微的笑纹,清朗的笑声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他也不再问那些叫她不知怎么回答的问题,慢慢敛了笑声,表情变得平淡自如,跟办公室里的形象倒是相去甚远,季冉一瞬间甚至觉得他这副闲然的状态有些像某个人,一不留神多瞄了两眼,反应过来后又很快低下头去。      安静而封闭的空间里气氛总是不太自然的,季冉看着手边那个CD盒,翻了几下,找话题道:“原来你喜欢爵士乐。”   陈竟也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瞥了眼,“哦,这些……前些年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在音像店打工,员工有折价优惠,我就收藏了些。回国的时候也不舍得扔,就一起带了回来,毕竟也算是一段回忆。”   他的语调清清淡淡,一下子就显得和气了许多。季冉发现他的确是个很好的诉说者,不光在公司的会议上能很有气势地指点江山,眼下也能从一个话题引开,然后侃侃而谈,把他在国外上学时的很多趣闻说得很有意思。所幸季冉也算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大部分时间都很安静,偶尔适当地给点回应,体现自己的专注和兴趣,这一路总算没有开场时的那般尴尬。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陈竟问说:“你要去的这个会馆挺有情调的,圈内挺有名气,是约了男朋友?”   季冉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回答,缓缓地转过脸去看他。陈竟见她的反应有些奇怪,轻笑说:“别误会,我没什么意思,只是随口问问。”      她的停滞不为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一时间不能把“男朋友”这个词和沈昱城联系起来,或者说,她也找不到一个体面又可以让大众接受的词来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      季冉又静了两秒,也笑了笑,很笃定地说:“不是的,只是个普通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_=电脑罢工了一天,俺会尽快的~~~ ☆、第四章   到了那家会所以后,季冉跟服务生报上沈昱城的名字,果然被顺利地带到一个贵宾包厢里。她进门的时候窗边的人很轻地扫来一眼,随后就又漫不经心地回过脸去。   她在他对面坐下,沈昱城仍然看着外面,只用很淡的声音问:“想点些什么?”   “随便。”      沈昱城也并不坚持什么女士优先的风度,低声吩咐几句,服务生领命离开,房间里就又恢复到原先的沉静。沈昱城仍是没有正眼看她,话也没有多说一句,兀自看了一会手机,又看向窗外的黄昏,似乎很专注的样子。季冉也无心主动找话题,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瞄了两眼,这个地方居高临下,倒是可以隐约看到城市一角的风景,但那些规规矩矩的建筑和川流不停的人群在她看来都还没有房间里的装潢摆设有意思,她从脚下带着奇异花纹的地砖开始一点点地观察着整个包间,眼光扫过一整片黑红色调古典风格的吊顶,又细细观察着搁台上雕琢精致的朱雀玄武的摆设,几分钟后,闲下来的目光还是落回到面前的人上。      沈昱城似乎剪了头发,可是并没有显得多有精神,这可能与他的表情有关系。季冉猜测他今天心情应该不太好,或者是有什么大事让他一直费心沉思。因为他一直垂着眼帘,眉心压得很低,连下颌的线条也略微绷紧,她印象中熟悉的那些轻佻和迷离的神色都从他脸上消失不见,他放在桌面上的一只手也握成拳,指节突显,像是微微用了些力气。沈昱城把外套随意地搭在扶手边上,衬衫也扯开了两个扣子,虽然不至于乱得狼狈,却也不似平日那样齐整讲究。   季冉突然对他这副状态有些好奇,不自觉地盯着他看了好一阵。      似乎终于觉察到她的目光,对面的人转回脸来与她对视了几秒:“你看什么?”   “没什么。”季冉快速地垂下眼去,随手摆弄着餐桌上那些很精致的瓶瓶罐罐,很诚实地说:“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突然有兴致约我吃饭。”   沈昱城比她更加坦然,舒一舒眉,面色沉稳地看着她,声音仍是低沉而没有感情:“跟兴致没关系,我只是想找个人陪我,但是又不想她太吵,你显然比较合适。”   不如直接说她无聊又无趣。季冉轻微地白了他一眼,把目光转移到同他相反的方向,然后遂了他的心愿三缄其口。她更加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却也不由得在心里抱怨,此人自己心情不佳还要拖别人下水,真是不够厚道。      恰巧这时服务生又推门进来给他们上酒上菜。季冉看着那些考究的餐具,终于知道陈竟口中的挺有情趣的会所是什么意思,只可惜眼下这种凝滞又枯闷的气氛着实对不起这里的好情调。季冉尝了几口菜,心想沈昱城也许是这里的常客,因为这些菜都做得极为清淡,不是普通菜肴应有的味道,而是像这里掌勺的厨师知道他的偏好,刻意将食物做成这样的口味。   然而这实在把一桌好菜都打了个折扣,季冉吃了一会便停下来,抬眼向面前的人瞥去,沈昱城似乎也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低着头慢慢地搅拌着碗里的汤,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直到后来他终于也抬起头来,看到她餐盘上几乎没怎么动,挑挑眉轻笑两声,有些嘲笑意味地说:“为什么你们大多数女人都一样,为了装矜持淑女就吃得那么少,难道真的不饿么?”      他话语犀利口气不善,季冉听清楚了他的话,但不知道他的其他女伴是否也像她一样,纯粹是因为不合口味而难以下咽。她并不在乎他的误解,却也不愿像他这般无礼。她没有把真实原因说出口,只是托住下巴偏着头,开玩笑地转移重点道:“大多数?也就是说有例外的了,是谁那么让你印象深刻?”   沈昱城眯了眯眼,神色变得有些飘忽,不知道是不是在思索。然后片刻后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右手捞起自己的外套,站起身来略带着命令的口吻说:“既然吃够了就走吧。”      按约定今晚是回他家里,他们的车子在闹市区不急不慢地行驶着,车内的空间却如方才晚餐时一样沉寂。季冉觉得这条路不太熟悉,疑心沈昱城是否走错了路,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不辨方向地随处乱转。   在她的思绪还没有停止的时候突然听到刺耳的一声刹车声,季冉顿时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还好被安全带给扯了回来,肋骨的地方却被嘞得很痛。   季冉抬起头,发现原来是沈昱城险些闯了红灯。      “你小心点好不好!我不想……”她本想轻声怪他两句,却隐约听见沈昱城长长地呼了口气,很轻。他用手撑着额头一脸漠然,似乎也没有听见她说话。   季冉只好硬生生地把后半句“我不想同你一起陪葬”咽回了肚子里,她更认真地检查了一下安全带,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甚至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来赴他的约。      好在后来沈昱城似乎再没有神游天外,车子又安静地走了一段,季冉终于想要开口问他这是去哪里。可话没出口就见他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把车开进了一个建筑物前的停车位里。      沈昱城一边开门下车一边说:“如果你不着急的话,可否陪我进去看看?”   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季冉从另一边下车,跟在他的身后走进去,她在门口看见一个牌子,原来这里正在办一个个人画展。   这个艺术馆的格局设计得空灵玄妙,白色的灯光衬得整个房子格外素雅亮堂。看客不多,仅有的几个,即使在讨论也是窃窃私语,整个展厅都仿佛沉浸在严肃的艺术氛围中。季冉从不知道沈昱城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也不知道原来他对美术有研究。他背着手一步步地慢慢前行,每一幅画都细细地看过,专注的模样前所未见。      是谁说过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来着,眼前这人垂下眼睛微抿唇角的样子的确还蛮好看的。季冉抱着双臂百无聊赖地跟在他身后,觉得这会儿的时光格外漫长。其实她对这些高雅的艺术并不在行,除了能看出哪个是油画哪个是工笔画,其他的都一无所知,对这位画家的名字也从未听说过。      然而她始终没有去打扰他的雅兴,当做消磨时间一样地跟着他慢慢一点点地挪步。半个多小时后,沈昱城终于走到了最后一副画前。季冉瞥了一眼,觉得这用精致木框裱起来的画面有些熟悉,可能是让她想起了那位著名荷兰画家的名作。那是一片漫山遍野的向日葵,油墨鲜艳色彩明亮,只是这样看着就仿佛能让人感受到勃勃生机。或许她身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沈昱城在这副画前逗留的时间更加长久,期间他还想抬手去触一触画面,可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一旁的工作人员开声制止。      “如果你那么喜欢,可以买下来摆在家里,这是可出售的。”季冉指着那个价标,好心地提醒着。虽然那个价钱在她看来不可思议,但对于身边这人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   沈昱城回过头看着她,眉心微拢,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这个提议。可几秒钟后他又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问说:“你不觉得它与我格格不入?”   季冉猜测他应该是在问这画与他家中设计的搭配问题。想了想,的确如此。他家里以黑白色调为主,也有很多透明玻璃的设计。但无论如何,这么一副艳丽的图画摆进去,想象着都很奇怪。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说,被他这么一问,又只好建议道:“没关系,那就收藏在你的保险箱里,想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那就会糟蹋了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季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无语地撇开眼说:“那随便你吧。”   沈昱城又沉吟了一阵,有些发凉的手指拉起她的手,沉声道:“走吧。”      这一晚他们做得很激烈,没有缠绵的铺垫,他直冲进去,她便被撞得难以遏制地发抖,几乎以为自己下一秒就会因为喘不过气而休克昏迷。季冉觉得她像是陷在了一个泥沼里,四面不知名的奇怪生物缠着她的身躯把她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潭里拽,下陷的速度快得她来不及抓住任何一点可以救生的浮萍。而事实上她一手紧紧地握住床头的柱子,一手攀住沈昱城的肩,她在恍惚间眼睛一开一合,似乎看见了他肩上被她抓出了几道印记。她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他似乎把她当做什么发泄的工具,一瞬间手上不留情地加重了力度,那几道印痕上又立即像是多了一点血色的小口。男人并没因为痛感而放慢动作,反而像是一匹被鞭打的快马,疯狂地侵占了每一处他可及的角落。      在一切都停止以后,沈昱城把头埋在她胸前左右轻轻地蹭着,刚才他们最后紧扣在一起的手也还没有松开。汗水黏腻,他们像被粘在一起而分不开。又有那么一刻季冉悖离了先前的认知,觉得他就像是个无依无助的小孩子,缩在她怀里乞求一点点的温暖。她把双手抽^出来,一手伸进他的头发里轻轻揉着,另一手来回地轻抚着他的背。她感觉到他滞了一瞬,然后把手从她腰间挤进去用力环住,口中却十分轻地请求说:“抱着我。”    ☆、第五章   第二天季冉在清晨的时候就醒了,昨夜窗帘没有拉实,隐约有一点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她又偏偏属于那种见到一点光就睡不踏实的人。瞥了一眼时间,如果继续睡回去的话,大约还能再眯个两三刻钟。她捂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刚要伸手拉严,犹豫了一下却又作罢。在床边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好,季冉转脸看了看床上安静熟睡的男人,之后轻步走出了房间。   她路过书房的时候看见房门没有关严,可能是有微风,房门正在轻轻来回地摆动。季冉突然想起沈昱城回来以后就独自在这里面呆了很久,也许是出于探求的心理,她抬手推门进去,走了两步,四面环顾。   她之前也进来过这里几次,扫了眼旁边的书柜,上面多是经济类管理类的书籍,似乎也没有多少特别之处。除了之前他干净的办公桌上现在乱糟糟地堆了一些书和文件,窗边还有一些掉落在地的烟蒂和烟灰,其余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季冉脑子里好像一瞬间能够想象出沈昱城一个人在黑暗里吞云吐雾的颓然模样,那是她印象中极少或是从未见过的。      她出门之前又回头瞟了几眼,不知怎么突然一时善心发作,竟然又倒了回去,顺手帮他把窗边的灰烬收拾干净,然后把他桌子上的书也摞整齐,意外的是她居然在那堆书中间发现了一本著名诗人的诗选,翻了几页看到那些熟悉又肉麻深情的诗句,在心里暗暗惊讶并嘲笑了一下原来沈昱城也有这么闷骚的一面。   打点好一切之后她才去洗漱,后来又用冰箱里的一些食材简单地做了双人份的早餐。忙碌完后时间也差不多了,楼上房间里的人却依然没有动静。季冉走回主卧室,倚在门边看着他。沈昱城仍然睡得很沉,一手枕在头下,一手搭在床另一侧的位置上,被子只盖住了他的半身,其余裸^露在外的背部线条都十分匀称健美。      季冉又走近了一些,弯腰查看他的表情。也许他睡得并不好,连在梦里的眉心也是聚拢起来的,被几根额头上落下来的头发微微遮住。比起前些天,她此时没有恶作剧的心情,只是轻轻推了他两下,口中温声说:“不早了,起床吧,你不用上班吗?”   沈昱城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扫了她一眼,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翻了个身继续睡,被子被他反身压在身下。      算了,反正那本就是他自己的公司,别说他迟到也没人会扣他工资,就算是他不去也没人管得了他。季冉这么想着,又添了句:“早餐我给你放桌上了,如果凉了你就自己热一下。”   沈昱城仍是没有反应,不知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季冉无语地在原地站了几秒,感到卧室里的冷气依然很足。她把被子又从他身下拽出来,搭在他身上以后才离开。      今天她到公司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不少,但因为昨晚十分疲惫,睡眠时间也太短,眼下又有些犯困。季冉在写字楼旁边的咖啡厅里买了杯拿铁外带,在电梯间里一边等电梯一边打着哈欠,没想到又遇到陈竟。   比起她来说陈竟可算是神采奕奕,他走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手捂住嘴巴的样子,轻蹙了一下眉,微微地勾起一边唇角说:“今天倒是来得早,可精神怎么这么不好?昨晚熬夜了?”   季冉赶忙把手放下来,有些促狭地说道:“不是,是今天起得早了些。”   “噢,如果起得早,不妨试试去晨跑,那对提神很有好处。”   季冉惊奇地说:“那会更累更困吧?”   “怎么会?”陈竟又很浅淡地笑了一下,“这是我多年的亲身体验了,童叟无欺。”      电梯铃这时候响起来,他们身边也恰巧走来了几个同事,其中还有跟季冉一个部的邻桌姑娘小周,几个人同他们打过招呼后便一块儿进门。   电梯升了一半,陈竟突然又转过头对着站在电梯一角的季冉说:“对了,昨晚你的事没被耽误吧?”   另外几个同事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来,季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摇摇头说:“没有,还是多亏了你,谢谢。”   “别客气,没有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去,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可即使如此,后来回到办公桌前,很八卦的小周还是终于忍不住凑到季冉身边问说:“季姐,刚才你跟陈竟两个人在对什么暗号啊?”   “对什么暗号?”季冉知道她在胡猜什么,轻叹着说:“你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他顺路送我去了个地方而已。”   “哇,你竟然跟木头脸共处一路?”小周夸张地叫起来:“你不觉得憋闷吗?”   季冉觉得这个外号有些搞怪,也不是很恰当,想了想很公正地说:“还好了,他私下里其实也没有平时那么严肃。”   小周诡秘地看着她,又撇了撇嘴:“唔,搞不好他只是对你不严肃而已,那天我只是不小心抄错了一笔账的一个数字就被他说了半天。你看……那天你迟到,他本来新官上任三把火,可是居然都没骂你,区别对待,好不公平啊!”      季冉根本不用辩解,因为这时候陈竟的秘书走过来问她要一个表格,她诧异地回复说那个没有那么快做好,因为按照惯例,那个是每月中旬才制作出来的。      “那怎么办?”也许是跟主子呆久了,秘书的脸和语气也都像冰块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耐烦地说:“副总说他现在就要,你最快什么时候能弄好?”   季冉思索了几秒,“我上午赶一下,下午上班前给你可以吗?”   “那你尽快吧!”   秘书说完就转身去找下一个人,季冉朝小周满含意味地瞥去一眼,她识相地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小声嘀咕了句:“当我什么也没说……”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于是这一整个上午季冉都在录入文件,录完以后又开始做数据分析,一直到中午,颈椎和肩膀都累得酸痛,可是仍然没有做完。她仰起头转了转脖子,身边的同事正三三两两地要去吃午饭,偌大的办公室不一阵便只剩下她自己。   季冉捏着眉心,在心里稍稍抱怨了一下,陈竟不按规矩出牌,她的工作计划就被打乱,今天本该做的事情没做,万一明天又催她交报告怎么办?      过了一阵,她突然听见身后有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由远而近地走来。她没有回头,可脚步声在她身边越放越缓,最后停了下来。季冉回头瞄了一眼,只见那个害她午休时间还在这里加班加点的罪魁祸首正站在离她三步距离的地方,转着自己的手表看了两眼,又微蹙起眉心盯着她的电脑屏幕。      季冉连忙站起来说:“对不起,我还差一点没有弄完,可不可以下午再给你?”   陈竟没有说话,仍皱着眉头又走近两步,等看清屏幕里是什么之后才说:“噢,这个是你负责的?辛苦你了,要得比较急。”   他也知道?季冉停了两秒,口是心非地说:“……没什么,应该的。”   她说着就要转身坐下接着弄,可身后的人又开口说:“你不去吃午饭吗?”   季冉回过头,不知该怎么回复才好,陈竟却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下说:“吃完再做也不迟,你下午下班前给我就可以,再说……我可不愿被人起诉说虐待员工。”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季冉干笑了两声,陈竟却没有离开的意图,依旧背着手浅笑站立,似乎是在等她。季冉只好三两下快速地收拾好自己的的东西,无奈地跟着他一起下楼。      楼下餐厅正是人最多的时候,长长的队伍竟然一直排到了门口。季冉心里犯难,向陈竟瞄去一眼,他又摆出那个标准皱眉严肃的表情,不可思议地说:“这里平时都这么拥挤?”   “是的,来晚了就是这样。你没有来过吗?”   “没有。”   季冉想想也是,她从来没有在员工餐厅见到过他,上司自然有上司的去处。这么说来,好像是她把人家带到这儿来的,她刚想说句抱歉,陈竟又开口提议道:“不如换个地方吧,这么多人就算等到我们也该到上班时间了。”      季冉无奈应允,这附近可以吃饭的地方并不太多,陈竟就去把车开了出来,他们驶了十分钟左右,到了附近的一家老字号饭庄。陈竟坐下以后拿起手边漂亮的瓷具开始给她讲这儿的渊源,说得倒是有声有色。   季冉听完以后问说:“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还把它发家的历史故事背下来了?”   陈竟笑笑:“因为它的发家人是我母亲的爷爷,我小时候每来这里一回就要听一次这个故事,耳朵都快要长茧。唔,如果你还想再听一遍的话,我非常愿意倒着背。”   季冉被他正经的表情逗笑,她原本对于要同他一起进餐感到有些畏手畏脚,眼下的状况比她想象中好了太多,更意外收获的是,这里的菜色十分合她口味。      然而在用餐中途,季冉的视线在看到窗外不远处的一个身影时便猛地定住,思路也有一刹那的停滞。对面的人说了什么话她没有听清,只在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她又定睛确认了几次,才终于肯定那人的确是沈昱城。      他们所在方位的斜对面是一家大型医院,沈昱城形色匆匆地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医院的袋子,里面可能是病历或是药一类的东西。隔的距离有些远,季冉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他低着头垂着眼,姿态仿佛是她没有见过的沮丧和颓败。他动作十分不悦地打开车门,接着很快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季冉心里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很轻微,但就像是心脏在发着颤。她从沈昱城昨天低落和怪异的举动一直回忆到现在,脑子里忽然有了许多荒谬的联想,却又不能说服自己那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常态,厄运可能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不论他是谁。   他胃口不好,他说有生命力的艺术品与自己格格不入,他似乎变得脆弱而需要安慰,现在他又出入医院……好像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他生病了,或许还很严重。   季冉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没有注意到陈竟唤了她几声。他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季冉才回过神来,却连眼神都变得不是太稳。      “你怎么了?”陈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又莫名地回过脸来,关切地问:“你脸色不太对,不舒服?”   “我没事,谢谢。”   她神色变得突然,陈竟还是警觉地问道:“是什么菜忌口吗?”   “不,都很好。我真的没事,你别忧心。”      季冉口中这么说着,还是有些心悸。虽说其实沈昱城同她也没有太多关系,但即使是看到路边残疾的流浪猫狗她也会有些难受,更别说是同她有过亲密接触的人。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这些想法都着实可笑,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就已经先把自己吓得不清。可是沈昱城不告诉她,她又怎么能去问?搞不好他不愿外人知道他的事情,毕竟严格说来,她应该也算是一个外人。      脑中像是有两股力量僵持不下,弄得季冉一整个下午都有些恍惚,送去给陈竟的表格被打回来一次,她看了一遍,果然有明显的错误。改好后又亲自送过去,陈竟翻着她改好的文件,手指敲打着桌面没有准许她离开,半分钟后才抬起眼,认真地看着她说:“你从中午开始状态就不太好,是出了什么事吗?”   季冉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中午在医院那边看见一个朋友,有些担心。”   “噢,是这样。”陈竟点点头,问说:“既然如此,你需要请个假什么的吗?”   “不,不用了。”她垂下头,低声说:“没有到那种地步。”   “唔,那好吧,有什么事下班再说。放宽心,你朋友会没事的。”      傍晚季冉下班后独自乘地铁回家,已经快要坐到站,她又突然不知从哪儿生出了一股冲动,沿途返回,然后顺着那个熟悉的方向找到沈昱城家里,站在他门前有些焦急地拍着门。她走得很快,还喘着粗气。里面却过了好一会才有应答,今日不是他们约的时间,沈昱城似乎也对她的出现有些惊讶,挑眉看着她说:“你怎么来了?”      季冉本想问他,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生病了?可她话还没有出口,屋子里面已经传出来一个轻快的女声,清亮又愉快地问了一句:“是谁呀?”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放女配…… ☆、第六章   季冉大脑空白了半秒便迅速地反应过来,很是后悔自己的唐突。她怎么会事前没有想到沈昱城家里可能有别的女人?季冉本想抬脚就走,可那个悦耳女声的主人已经轻快地来到门口,她一手挽住沈昱城右边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住他腰间的衣服,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视线从他身后穿过来。她留着齐刘海的披肩碎发,肤色白得透明,甚至可以说有些苍白,看着倒是惹人怜爱。而相比之下,她的一双乌黑大眼睛却很漂亮,灵动狡黠,像是跃动着活泼的星点,现在还夹带着一点点的疑惑。   季冉猜测这女孩的年龄并不大,像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还带了些清纯的艺术气息。她也不知道这女孩子与沈昱城是什么关系,如果也同她和沈昱城的关系一样的话,那季冉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诶,是你朋友吗?”那女孩子多瞄了季冉几眼,又晃了晃沈昱城的胳膊,眼睫毛无辜地呼扇两下,动作亲昵有余却也不算暧昧,又让人不能确定他们是否是情人的关系。   沈昱城没有说话,只是没什么表情地回了那女孩子一眼,又朝着季冉的方向看过来。   季冉连忙摇头否认:“不,我……”   她本想撒谎说她只是走错了门,却被沈昱城打断说:“你有什么事,是不是有重要的东西落在这儿了?”   “没有,我……”季冉没想到沈昱城会是这样全然不在意的态度,可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借口,却也觉得眼下的情形不适合问她原本想要问的问题,一时张口结舌,窘得什么也说不出。      这时沈昱城身后的女子好像明白了什么,转脸看了他几秒,贴在他耳边说:“我不打扰你和你朋友说话了,只不过我再最后做个汤就可以吃饭了,你别聊太久了!”   她说完就甩开他的胳膊自己往屋子里面走去,沈昱城回头目送她几秒,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客厅拐角 ,他才回过头来,双手插^进居家长裤的口袋里。季冉似乎在刚才一瞬间看见他眼底有些很奇怪复杂的情绪,但是当他抬起眼的时候,那些情绪又全部消失不见,让她怀疑那是否是她自己的错觉。      “好了,你到底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沈昱城停了一下,又笑哼了一声,压低了嗓音说:“该不会是你记错时间了吧?可是今天不行。”   这人果然时时刻刻都没个正经,亏她还替他担忧。季冉无奈得说不出什么来,她不清楚眼前这人现在这幅若无其事轻松悠哉的模样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憋了几秒只好说:“我没记错,我不知道你有——”她斟酌了一下说辞:“我不知道你有客人,打扰你们了,对不起。”   沈昱城眉头拢了拢,并没把重点放在她的致歉上,只是疑惑问道:“没有记错?唔……那你到底为什么来了?”      她该怎么说呢?季冉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状态莫名其妙,尽力让语气显得很清淡很无所谓的样子:“我今天在医院附近看到你,刚才正好路过这里,没什么事就顺便上来问一下,你是不是生病了?”      沈昱城显然没料到她真正的来意,滞了片刻才舒了舒眉,微不可察地挑了个笑弧,:“我的确在生病,不过只是小感冒而已,大约是昨天晚上着凉了。”然后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今天我去医院是因为……算了,也没什么。”   “嗯……”季冉点点头,觉得自己实在太多虑,轻叹一口气说:“我想也是。”   “你不必担心。”沈昱城又勾了勾唇角,戏谑着说:“没听过么,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我没事。”   “的确……我没什么可担心的……”她低低的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片刻后又抬起眼对他说:“你没事就行,那我先走了。”   季冉最后的半句话被远处传来的女声所盖住,厨房里的人大声地叫起来说:“沈昱城你快来!我被锅边烫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立刻回头朝里面探着身子张望,回过脸来同她道别时都紧蹙着眉:“那么,下次再约。”然后沈昱城便步伐匆匆地向里面赶去,连门也忘了关。      季冉又在原地站了小半会,觉得这场景真真不可思议,心里也说不清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她兀自在心里轻笑了两声,走之前顺手帮他把门带上,她没听见男人说话的声音,只隐约听到那个女孩子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连声质问:“我什么时候不小心了?没看到这里这么混乱吗?谁叫你不来帮我的?你女朋友可真多,我感觉还都长得差不多,你不会把她们弄混吗?”      这么听来这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应该不是沈昱城的情人,或许是他的妹妹,但他们长得又没有一点想象的地方,也可能是什么来做客的远方亲戚。只是沈昱城刚才着急的模样她从没见过,季冉印象里他什么时候都是不慌不忙老神在在,现在可真是新鲜有趣。      然而不论怎么样,她今天来这里的问题都已经解决。像是心口的一块石头落下来,季冉放松又闲然地回了家。晚上她利用闲下来的时间把今天下班前被陈竟再一次发回来的报告又复核了一遍,纠正了几处很微小的错误,最后发到了他的邮箱里,心里一边隐隐地赞叹这位上司的火眼金睛。   她本以为这样就算结束,可季冉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陈竟又把她召了过去。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进门看到他桌面上摞起几个文件夹,陈竟低头拢眉地坐在桌子后面,很认真地在研究昨晚她发给他的数据分析汇总表。尽管昨天她已经仔细地看过多次,连不要求的分析也做得很详细,但现在看陈竟一副严肃的样子,季冉还是轻步走到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请问是还有什么差错吗?”   陈竟闻言,抬起头来看她说:“哦,不是,你做得很好。”又用手指点着其中的一列数据:“这个比率你再跟我说说。”      季冉暗松一口气,看了纸张一眼,慢慢地同他解释起来。陈竟一开始摸着下巴点头,后来又微微侧着眼不明意味地盯着她,一直到她话音落下。季冉微微抿一抿唇角,略微闪躲着回避他的视线,又感觉到有些许的不自在。   还好陈竟只是笑笑说:“嗯,还是你比较专业……”他稍顿一下,“既然这样,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个忙?”   季冉小小地讶异道:“什么忙?私事?”   “唔……”陈竟又思索了几秒:“也不完全算是私事,如果你愿意帮忙,我按加班的薪酬补偿你也可以。”      原来陈竟想请她陪同着一起去一个私人聚会,宴会主人是他最近想争取的一个合作商,陈竟便想趁次机会顺便也将合作事宜谈妥。桌面上其余摞高的文件夹都是她以往做的以前月度的业绩分析,陈竟指一指那堆东西说:“这都是你在行的,虽然不是什么正式的商务谈判,但我想你同我一起去的话,我也算有备无患,所以,可以吗?”   季冉没有拒绝的理由,于公她本就该配合他的工作,于私陈竟也算帮过她一回,何况他这么客气和诚挚,完全不是居高临下的差遣和吩咐,语气舒服得让人不知该怎么回拒。季冉没有考虑太久就应允:“当然,如果我能帮得上忙的话……什么时候?”   “就明晚。”陈竟又沉吟几秒,“那下班后你就同我一起过去吧。”   她想了想,点头说:“好。”      季冉心念她总不能穿着工作装陪他去赴宴,在衣橱里找到一件比较规矩的黑色至膝礼裙。她想这样的装扮应该不会太严肃乏味也不至于失礼,于是第二天早晨便将裙子装进袋子里,打算下班的时候再换上。   季冉在临出门前突然想起今晚本与沈昱城有约,但又不知这宴会要持续到多晚会不会耽误,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晚上再同他联系。      那天下班之后季冉在洗手间里把衣服换好,还特意补了一下淡妆才去与陈竟会合。然而陈竟在看到她的时候稍稍一愣,然后露出一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几秒后才恢复了微笑说:“这一身会不会太素气了?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得这么低调?”   虽然他的措辞已经很是注意,但话里的意思季冉还是听明白了。她始料未及,讷讷地说:“不是说只是私人聚会?”   陈竟又打量了她几秒,笑开道:“是,但……算了,先上车吧。”      他的神色和话语都让季有些不好意思,担心自己丢了他的面子,坐上车后也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他将车开到了一家服饰品牌的旗舰店前。陈竟一边停车一边说:“七点半聚会才开始,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去给你挑件衣服。”   季冉更加汗颜,却又不能拒绝,顺从地下了车尾随在他身后。      衣服是陈竟的品味,一条单肩烟粉色长裙,她去换上以后店员啧啧称道,说些什么衬得她肤色又白又亮,整体又把她的身形线条修得很好显得很有气质,还同她的手拿包也很搭配之类的夸张恭维。季冉自己往镜子前一站,里面隆重的样子倒是把自己吓了一跳。   陈竟在她身后说:“怎么样,还喜欢吗?”   她把惊讶的气息往回咽,点头说:“你觉得合适就行。”   陈竟说:“嗯,那就这个吧。”      到了聚会的那间别墅季冉才知陈竟说她原先的一身太过素气是什么意思,这晚宴规模或许不算大,但这里汇集的人肯定是各路精英,男的西装笔挺女的妆容艳丽。当然,所有聚会都有一个类似的定律,里面的人都带着精致的面具在谈笑风生。   其实季冉在这种场合里总是感觉不太自如,正在暗暗地观察四周,陈竟扶了一下她的手臂,说:“先同我去见一下贺先生。”   “就是这里的主人吗?”   “是的。”陈竟在朝着一个方向张望,似乎看见了什么,稍微一滞便低声自言自语:“北辰的人也在。”   季冉随着陈竟的视线方向看过去,宴厅里宾客众多又装扮华丽,她一时眼花缭乱,不知他说的是哪一个。陈竟这时轻柔地抬了一下她的手腕,说:“来,这边。”      季冉像这儿的其他女宾一样,将手轻轻搭在陈竟的胳膊上,跟着他绕过人群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方向尽头是一个中年男人,典型的商人样子,体型微壮,装束一丝不苟,正与面前的一个人在交谈。   那人背对着他们,季冉却觉得这身形十分眼熟,心里想着总不会这么巧。姓贺的那位主人已经看到陈竟,向他们招呼着说:“噢,小陈来了。”      那个背影闻声也转过身来,眯眼微笑,气度斐然。季冉脚步顿了一下,没想到居然真的是沈昱城。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第七章   她被身边的人径直带到那两人面前,陈竟与贺先生握手问好后,又看向沈昱城:“原来您也在,许久没见了。”   沈昱城右手指间夹着个酒杯,挂着一副季冉少有机会见到的应酬式微笑,并不像陈竟那般客气,只是悠悠而随意地说:“也不算很久,我听说陈经理找了个新东家,工作还顺利么?”说完他没有等陈竟的回答,又毫无征兆地向她投来几眼,压了压眼角又回过视线,仿佛是真诚的赞美说:“你的朋友很漂亮。”      说得跟真的一样,还从不知道他演技这么好。季冉觉得这场景真是诡异,也只好装作之前不认识他的样子,垂头敛目地低声道谢。      “终于找女朋友啦?”贺先生伸出手指点了点陈竟,说:“那时候你来我女儿满月酒,还跟我说起码五年以后才考虑这些事。怎么,还是耐不住寂寞了?”   陈竟侧脸向季冉看来一眼,似乎在表示歉意,向两人澄清说:“您说笑了,这只是我的同事。”   “同事?”沈昱城笑着揶揄道:“刚才贺总还跟我说今天要大家都玩得开心,不谈公事,你这可就不解风情了。”   “哎!”姓贺的男人又拍拍沈昱城的背:“你没听明白人家的意思,现在是同事,以后可就未必了……这样,你们聊着,中天的经理来了,我去跟他打个招呼。”      贺先生说完便离开,陈竟在旁边的侍应那里拿了两个杯子,将其中的一只递给季冉,她微笑端过去,接着继续敛声闭气地保持壁花的姿态,扫了沈昱城几眼,他的视线一直飘忽,但始终没落到她身上。   陈竟又朝着沈昱城示意了一下,开口问道:“我听说北辰最近又在金融中心附近盘下了一块地,要拓展新项目了?”   沈昱城眼角上挑看着天花板,似乎想了想才说:“是么?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您的生意真是蒸蒸日上,那我提前祝您项目成功。”   沈昱城轻轻笑了两声,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北辰是我父亲的生意,不是我的,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陈经理的祝福,我一定会转告他的。”   “怎么会没关系?”陈竟笑道:“不迟早都是您的么?您父亲最近身体可好?”   沈昱城笑得更开,似乎听了个笑话一样:“你看,我既然还没继承到北辰,那就至少说明他还在人世……我看到一个朋友,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们愉快。”   他说完很绅士地向着季冉欠一欠身,眼神里却毫不掩饰地带有几分促狭暧昧的意思,随后便转身离开。      季冉的目光跟着他的身影走了几秒,见他是朝着一位高挑又美丽的佳人走去,还行了外国的拥抱亲吻礼仪,脸上神采奕奕的样子。她听见陈竟在一旁低声说:“他就是这个样子,你不要介意。”   她明白陈竟是在说沈昱城轻浮又没个正经,可她怎么会不知道?季冉收了视线,随意看着什么地方,口中却一时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会?早习惯了。”   陈竟果然愣了一下:“你认识他?”   季冉忙回过神,随意找了个借口:“噢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只怕这里几乎所有男人都跟他一样。”   “所有?”陈竟皱了皱眉,却是在笑:“那也包括我了?”   一不小心把上司也骂进去,季冉看着他,张了张口又闭上,无奈又有些紧张地解释说:“您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陈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是季冉第一次见他有这样的笑容。他抚慰着说:“别紧张,开玩笑而已。你看看这儿的人,没有一个比你更不开心的了,笑笑吧。”      季冉只好扯了扯嘴角,安静了几秒,像是找了个话题一般,开口问说:“那……刚才那个人,是什么来头?”   “他叫沈昱城。”陈竟低声向她解释道:“北辰集团你没听过?那也算行内声名赫赫的了,是他父亲的产业。不过他这个人心比天高,好想同他父亲也有点矛盾,所以就没有接管他家里的生意,跑出来自己单干,还要跟自己的父亲抢人脉资源……唔,不过虽然他这两年也有点成绩,但跟他家里的比起来还是不算什么。”   “噢……”陈竟说的有一些她知道有一些不知道,沉思了一会又问:“那你跟他很熟悉么?”      陈竟没有立即回答,抿了一口红酒,想了想说:“也不算。我在上一家公司的时候跟他打过一点交道,当时也是要争取一个竞标。他是对手里最有竞争力的,知己知彼嘛,就同他多接触了点。”   季冉没敢问最后到底是谁赢了,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地“噢”了一声,可陈竟仿佛看穿她的想法,自己笑着说道:“最后是我们公司拿到那案子了。”   “嗯……那当然。”      季冉又陪同陈竟多与几个人寒暄了一阵,闲下来的时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很轻很轻,可居然还是被陈竟听到了。他有些抱歉地说:“累了吗?是不是很没趣?”   季冉说:“还好,就是不太习惯这种场合。”   “那怎么行?以后还得带你出来多习惯习惯。”陈竟笑瞥来一眼,又用下巴示意了一个方向:“对了,你一直没吃东西,饿了吧?那边有餐点。”   “那你呢?”   陈竟一边向远处张望着一边说:“我去找一下贺先生,就不和你一起了,如果有需要找你,我再打你电话。”      陈竟也走了之后季冉挪步到那排自助餐桌前,菜色点心琳琅满目,她的确胃里很空,却又不是很有胃口。她拿着盘子百无聊赖地踱步,想随意挑一点什么去休息室里坐一会,她刚刚拿夹子夹起一个小蛋糕就冷不防地听见身边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充满了戏谑。她手一时不稳,蛋糕又掉回到餐盘里。      沈昱城在她耳边轻缓悠长地说:“亲爱的……我感觉你今晚这个打扮,远没有我第一次时见到你那身好看。”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没有回头去看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沈昱城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可他眼里有那么多花枝招展的佳丽,又怎么可能还记得那时候她是什么样子?   季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逗他:“是吗?那身怎么个好看法?”   沈昱城在她旁边轻笑了两声,果然沉吟了一下才说:“唔……好吧,其实我只对你后来不穿衣服时候的样子印象深刻。”   季冉真后悔问他这个问题,飞快地偏头横了他一眼:“这么多人你说话注意点!”   “怕什么?”沈昱城靠着餐台,视线随意地扫了扫四周:“这里又没什么人,你也不用担心陈竟会听到,他肯定忙着去找贺其刚了。”   又关陈竟什么事,她只不过觉得他的语言太难听了而已。季冉正眼瞧着他,沈昱城又笑得眯起了眼,睨着她说:“哦对了,你可以转告他叫他不要担心,上次我不跟他抢,这次我也同样没兴趣。”   “抢你也未必抢得过。”她小声嘀咕了一声,见有几个人朝这边走来,准备先他一步离开。正要抬步,身边的人忽然又凑近了点,哑声提醒说:“别忘了,今晚我们可是有约的,一会我在侧门等你。”      说完他反倒首先大步走开,同那几个走来的男女宾客交谈起来。季冉又不经意地扫了他们几眼,然后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休息室。   她一个人在休息室里坐了一阵便接到陈竟的电话,他问她在哪里,季冉告知了自己的方位,又说:“需要我去找你吗?”   “不必。”陈竟说:“我去找你。”      她又等了两分钟陈竟便推门进来,季冉迎上前说:“怎么样了?”   “不想扫兴所以没有说太多,只是提了几句,贺先生应该也有点意向,约了改天吃饭时再聊。”陈竟看着她,顿了一顿:“所以……搞不好到时还要再麻烦你一次。”   季冉点点头,整个空间里只他两人,静默了几秒,氛围似乎有些尴尬,陈竟开口提议道:“是不是有些无聊?外面舞会好像开始了,不如我请你跳支舞?”   “……可是我不太会。”   “没关系,我带人的技术倒是不错。”      饶是陈竟的技术不错,季冉还是在跳舞的过程中踩了他两次,还有一次旋转时踩到自己的裙角,若不是手被人攥住,她估计要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她连声道歉,连目光都不好意思一直聚焦在陈竟脸上,她在视线游移的时候又看到沈昱城,他正向他面前的一位女士微笑着点头致意,然后就向着门口离开,走之前若有似无地朝她的方向瞥了一眼,好像还饱含着什么暗示。      几支舞曲结束后,时间也不算早了,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一些。陈竟在旁边又拿了个杯子递给她,说:“葡萄酒后劲大,女士就喝点香槟好了。”   季冉接过玻璃杯,正在犹豫怎么开口,手袋里的手机却同时响起来。她看到来电显示上显目的几个字,又在一秒之内连忙按掉。   “怎么不接?”陈竟听到动静,回头微微疑惑地问说:“你还有事么?”   季冉还未来得及答,电话声又响了,她再次挂断,不两秒又响起来。季冉只好向旁走了两步接起,压低声音“喂”了两声,那边却是过了一会儿才有人说话:“你怎么还不过来,莫非陈竟这么不通人情?不如我同他说一说,让他好尽快放人?”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沈昱城现在靠在座椅上一副悠闲得逞的样子,他无聊便来消遣她,季冉恨地暗自咬牙,没好气地说了声“现在”就挂掉电话,之后却也只能无奈地同陈竟告辞。沈昱城不会在乎她愿不愿意有没有面子,他从来说得出便做得到。      陈竟听闻她现在就要离开,压了压眉心说:“先走?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不用。”季冉连忙摆手,紧张道:“我……我朋友来接我。”   “哦?”陈竟又停了一下,说:“那我送你到门口。”   “真的不必。”她连借口都找不出,只是一再坚持着:“我自己出去就可以,不用麻烦了,你在这同你朋友再聊聊吧。”   季冉说完就大步走开,没有给他追上来的机会。她在半途拦住一个侍应问侧门怎么走,匆匆到了以后,果然看见路灯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      她急忙上前打开副驾驶的座位,刚要坐上去却发现驾驶座上是沈昱城的司机,他问候了一声“季小姐”,又说:“您请坐后面。”   季冉向后瞥了眼,沈昱城偏着头靠坐在后车厢里,黑暗中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全然阖着眼睛,但看清楚他唇边的确诡异地勾了抹笑,或许他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丝缝隙,正在用眼角的一点点光斜觑她。      季冉一边坐上后座一边低声抱怨:“你怎么那么无聊,电话要打多少次,你难道不嫌烦?!”   “不烦啊。”身边的人抬手向前指了指司机,悠悠说道:“小陈帮我拨的,通了我才接,不通就不接……唔对了,他也姓陈来着。”   “……你怎么不告诉我还有别人?”   “我临时叫他来的……没关系,你怕什么,他是我的人,总不会跑去别人那里嚼舌根。”沈昱城按按自己的眉心,又蹙着眉笑看了她一眼,解释说:“贺先生的妹妹非要玩什么猜拳游戏,小姑娘耍赖,我就多喝了几杯……现在连你在我眼里都是重影的,你总不会想跟我一起车毁人亡。”      真是口无遮拦,季冉不想再同他斗嘴,双手交叠在一起静静坐着。过了一会沈昱城又近身过来,果然散发着很浓的酒味,他一手勾住她的腰往回揽,有些微醺地说:“亲爱的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你今晚唇膏颜色淡了点。”   他说完便猝不及防地咬她的下唇,并不很重,又很快地连同她的上唇一块用力吸吮,唇瓣厮磨时发出很明显的声音。季冉惊了一刹那便想去推他,可他退开的速度比她的手还要快,靠回原来的位置上,又恢复那种戏弄的表情,语气却仿佛很认真地说道:“这样不是好看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本来说昨天一天都要码字的,结果跑去打了一天仙五……肯定是老天要惩罚俺,所以停了这么久的电呜呜~~~~(>_<)~~~~ ☆、第八章   季冉用力而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再用手背使劲地去擦自己的嘴角,可除此之外她又能奈他何?她又往前方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机同志仍然直视着前方路况,一脸平静什么反应也没有,应该是已经对这样的事情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你今天到底有什么毛病?!”季冉小声咕嘟了一句,撇过脸去看向窗外。不知道是不是她今晚与宴会格格不入的样子娱乐到他,又或者是什么别的事情让他有这么好的心情,总之季冉把身子也往旁边挪了一点,不想招惹到这个半醉半疯的男人。   后来到了他家楼下,沈昱城吩咐司机把车开回去,明早再来接自己。然后他便把一只手臂搭在她肩上,步伐不是太稳地进了电梯。   沈昱城似乎醉得不清,饶是季冉用力地扶着他,还是觉得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量很重,好不容易进了房门开亮了灯,她刚刚想松一口气,可大门一关沈昱城似乎又立刻清醒了过来,他动作很是急迫,扣住她的手腕往门上抵住,低头便去舐咬她的脖颈。      季冉被他突然的动作制约得反抗不得,也不知他怎么清醒得这么快,一边推他一边微喘着气说:“别这样,不要在这里……而且还没有……”   沈昱城知道她要说什么,低笑着打断她说:“做完再洗也一样。”   季冉更加觉得不适应,这种事沈昱城向来很讲究,除了最初的一两次,其余时候他的洁癖似乎比她还严重。可是她的思绪在他的动作下变得轻飘散乱,刚刚想到一半,身体又突然被人整个地托起来,她失去重心地向前倒靠着他,双手攀住他的肩。沈昱城开始向楼梯的方向走,一步一倾斜,季冉又担心他们两个人会一起摔倒,一手揽住他的脖子,另一手去扶着楼梯的把手。他下巴磨蹭在她的脖子里,微痒,还有一星半点的刺感,仿佛他是故意的。      季冉的眼睛几乎都闭上,可这时她又倏地听见了一点不合时宜的声音,用迷乱的脑袋仔细地去分辨,似乎是从沈昱城裤子口袋里隐约传来的手机铃声。季冉附着他的耳朵说:“电话……”   “别理他。”他迷糊地说着,又撞开了主卧的门,跌跌撞撞了几步,灯也没有开两人便一起倒在床上。但那铃声似乎越来越吵越来越响,并且打电话的人仿佛也坚持不懈,非等沈昱城接起来不罢休。他正要去解开裤子的皮带,十分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瞄了一眼,看那动作像是下一秒就想把手机丢到一边。   可只那么一眼,沈昱城便猛地一顿,然后便迅速地从她身上弹了起来。      季冉的礼裙被他扯到一半,半捂着胸口坐起身,黑夜中他那光亮屏幕上一串没有名字的号码很是显目。沈昱城按了接听,她就近在他的身后,隐约听见对方是一个女声。   静寂中听到那头刚刚说了几句,沈昱城便很肯定地回复道:“好了,我现在马上过去。”      季冉闻言一惊,诧异地说不出话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方才他的语气还有稀少的柔缓意味。出神间她面前的沈昱城已经挂了电话站起身,似乎比什么时候都清醒。他一边捡起床边自己的衣服穿好,一边头也不回且没有任何感情起伏地对她说:“我要去医院一趟,你想在这里休息就在这睡吧,不想就叫司机回来接你回去。”   “可是……”季冉张了口才发现不知该可是些什么,愣了一秒又说:“可是你喝醉了,会不会……”   “没事。”沈昱城打断她,简短地回答了一句就大步往门口走。   “可……”她才刚刚说了一个字沈昱城的身影就消失在门口。季冉听见他下楼梯的声音,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自己都觉得那想法很是可笑。她本想说你另外那辆车今天好像限行。可想想他都着急成这个样子了,箭在弦上都可以收回去,又怎么会在乎有没有违章有没有罚款?      季冉把床头的小灯打开,在衣柜里找了一件之前留在这里的睡衣换上。换好之后走到窗边往外看,什么也没有看见。她心里又突然生出了一些好奇,电话里的女声在她脑海中来回重播了几次,她一瞬间脑子里又突然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一个人的模样。      季冉静静地站了一阵,不好意思麻烦沈昱城的司机回来接她,就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以后吹干头发,还看了一小会夜间剧场的无聊肥皂剧,沈昱城却仍然没有回来。她回想了一下他出发前说的话,心念应该不必再等他,关了床头的小灯自己睡下。      她明明今晚有些累,小腿和脚踝都站得发酸,可却没有很快地进入睡梦。辗转许久,后来不知几点才在深重的睡意下渐渐失去了意识。这晚她睡得很浅,期间被很小的动静吵醒过两三次,并且在有限的睡眠时间里她的脑子似乎还在不停地运作,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因为内容季冉全然记不得。只是每次醒来时,她感觉身体都比上一回睡着前还要劳累。   一直迷迷蒙蒙地到了翌日清早,阳光刺得她眉心中间轻轻地拢起来。季冉知道天已经亮了,可是却还不想睁开眼睛。她一直在等闹钟,恍惚间却好像听见了有人打开房子大门的声音,然后是钥匙与玻璃磨蹭出的一声清响。季冉很快揉揉眼角坐起身,不几秒,房间门也被人打开。      沈昱城皱着眉头走进来,似乎整一夜都没睡,唇边都染了一层淡淡的青色,疲倦劳累的样子。   他看到她,挑了挑眉,不是很有气力的声音说:“哦,你没回去?”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嗯。”季冉应了一声,看着沈昱城走到床边,在她身旁坐下来,又往后一倒,阖上双眼闭目养神。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将一手搭在了额角上。   季冉看着他,静了几秒轻声问:“你没事吧……出什么事了吗?”   沈昱城又睁开眼睛,目光斜视地向她投过来,却并没有答话。她看着他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的表情,恍然明白这不是他想谈论的话题,也察觉到这样的私密并不是她该问的事情。   季冉刚想开口解释什么,沈昱城清淡的嗓音却在她之前响了起来:“没什么,你不必担心。”说完他又忽然抬手拉了她一把让她躺下,然后侧身一翻抱着她的腰,把头埋进她的肩窝里。      沈昱城的动作轻柔和缓,手也安分规矩,全然不带任何情^欲的色彩,仿佛他只是想在这个微凉的早晨找一些温暖的慰藉。季冉出于本能一样地轻抚他的背,似乎觉得他变成了一副可怜脆弱的样子,而且这种感觉还似曾相识。静静地躺了一阵,他把她揽得越来越紧,她觉得胸腔里几乎要被他嘞得透不过气来,于是拍了拍他的手臂,悄声说:“哎,我差不多该起来了。”   “唔……”沈昱城含糊地应着,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声音软糯地说:“你还做早餐么?不用太麻烦,像上次那样的就行。”   季冉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沈昱城还记得,想了想反问道:“你一个晚上没睡吧?不多睡一会吗?”等他睡醒,搞不好都该吃午饭了。   “不了。”沈昱城又翻身朝上,侧着脸近在咫尺地看着她,一双疲倦的眼睛满是红血丝,唇边却微微勾了一抹笑:“最近……最近公司要忙的事情很多。”      她印象中他向来很忙,季冉坐起来,回想了一下昨夜的一切,而后漫不经心地搬出了小时候大人教育她的语气,说:“忙也要注意适当休息和锻炼,你整晚不睡哪里有精力工作,长久下去怎么吃得消?”   沈昱城听了这话后越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抬起手来轻轻地挑了一缕她耳边的头发卷在手指上,把玩了几秒后又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音调都恢复了几分揶揄:“季老师教训得是。但我想问问您,您除了床上运动以外……倒是还有别的锻炼方式吗?”      季冉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咬了咬唇,拿起手边的抱枕不轻不重地砸他。沈昱城反应迅速地一挡,枕头飞落到了地上,然后他又说时迟那时快地伸手由后至前地横抱住她的腰。季冉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尖声叫了一下,还在惊慌就已经被他锁在身下。面前的人一副典型不怀好意的表情,眯起眼睛贴住她的耳朵,暖热湿润的气息喷在她鬓间,轻声问道:“亲爱的,你真觉得我没有精力么?到底是谁吃不消,嗯?”   季冉有些怕痒,一边笑一边使劲挣开他的手:“别碰我,你身上全是医院的味道,臭死了!”   “正好,你比较香……”   他说着就又去蹭她的脖子,季冉多用了一些力气推开他,努力用正经的语气说:“别闹了快起来,你身上好脏!”      又纠缠了一阵她终于把沈昱城打发去洗澡,自己去了厨房,在冰箱里没有发现做三明治的食材,只好下了些面条加鸡蛋。做好之后季冉又把面条盛好在碗里端到餐厅,沈昱城却还没有下来。她打算先回到卧室换好衣服,刚刚走进房门,听见一阵很熟悉的音乐声。   这曲子她几个小时前才听过,是沈昱城的手机在响。季冉顺着铃声从他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找到手机。这一次屏幕上不再是干巴巴的一串数字,而是显得很亲昵的一个名字,也许是因为只有名字没有姓的缘故。让季冉奇怪的是,她定睛看着那两个字,居然莫名地觉得十分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只发呆了几秒,铃声已然断了。屏幕上又出现了一个她更为熟悉的画面,那是她很久之前就见过的手机桌面,一片金黄的花海。平时她没有过多在意,却没有想到半年过去了,沈昱城居然从未换过这张图片。      仿佛拨云见日的一刹那,季冉又猛地想起了什么。只犹豫了一下,屏幕很快变黑,她随意按了个键想再看一看桌面图片里的那个隐约的人影,她心里甚至有股奇怪的冲动,想翻看一下沈昱城手机里是否还有别的照片,虽然这样的举动绝对僭越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然而没有想到沈昱城的手机设了密码,屏幕亮度也不是很够,连那张图片她也看不太清楚了。季冉心底仿佛有瞬间的失望,可是马上就被旁边的动静吓了一跳。像是做贼一样胆战心惊地扭头看去,沈昱城正打开浴室的门走出来,一边用肩上的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好奇地瞅着她。   季冉很快把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说:“你刚才手机响了。”   “噢。”沈昱城接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像是刻意地回避一样,走去了旁边的书房。      她只好自己下楼,在餐桌旁坐了一阵,沈昱城也跟着下来。他神态清闲,似乎心情极好,看着桌上的东西轻笑着说:“哦?今天是中式的?连吐司也没有了么?”   “在冰箱里,我不喜欢,你爱吃就自己弄。”季冉突然对他的挑剔觉得有些反感,一边说一边起身到十多米外的客厅,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   她吃的极快,把碗筷拿去厨房洗好后便打算出门,沈昱城也已经从楼上换好衣服下来,在她身后说:“你等一下,我送你。”   “不用。”   季冉漠然地说着就去开门,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也跟着出来。沈昱城追上来拉了拉她的手臂:“急什么,不会让你迟到。”   “你不是让你的司机来接你吗?”   沈昱城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为了送你,我交待过他了,我自己去。”      季冉最终还是坐上他的车,只不过一路无言。期间他在等红绿灯的时候还伸手过来捏她的脸,被她轻轻“啧”了一声躲开,沈昱城则笑得更加开心:“怕什么,还没到你公司,没人会看见。”      她仍然不理他,往他相反的方向移了移。直到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季冉又突然开口说了一路以来的第一句话:“诶,上次你带我看的画展,你还记得画家是谁么?”   沈昱城稍滞了一秒:“怎么了?”   “没什么。”她随口撒谎道:“有个朋友对这些挺感兴趣的,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推荐。”   沈昱城又沉默了片刻,犹豫后终于开口说:“她叫刘子惜。”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磨磨叽叽的文~~筒子们都嫑着急啊…… ☆、第九章   季冉在沈昱城刚刚开口的时候心脏像是一下被悬到了最高处,而在他慢缓地吐出那几个字之后,她胸腔里又仿佛有一块大石落了下来,却不是释然,而是似乎莫名被压得有些许沉闷。   他说的这个名字的后两个字,果然与她刚才看到的是一样的。      “哦。”凝滞了稍许季冉才终于略显僵硬地答了一声,又盯着他,语调漫不经心地问:“她是你……朋友?”   沈昱城的表情变得比刚才还要复杂,仿佛她的问题开启了他心里最不愿触碰的一个角落。他朝着她的方向偏着头,眼睛也不眨,眼神却是有些空茫,似乎只是透过她定定地看着别的什么地方,又或者是在思考这个让他为难的问题。半晌,沈昱城的眼神才终于又聚焦回来,看着她的目光很是淡漠,似乎觉得她的问题侮辱了那个人,不太高兴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种。”顿了一下又想起些什么:“其实你也见过她,就是上次在我家的那个女孩。她是我……妹妹。”      多么牵强的称谓,尤其是在他明显地犹豫了那么一下之后。季冉突然想起她还在念书的岁月里,男女之间友达以上,却又还未到亲密关系的时候,通常就会用这个暧昧的词语来掩饰过去,以为能够欺骗了外人,可周围的观众却都看得十分通透,他们不过是自欺欺人。      “原来是这样。你妹妹好厉害,这么年轻就开个人画展。”季冉一个一个字地往外蹦,同时费力地扯了一下嘴角,状似真诚地说:“而且也很漂亮。我时间到了,先走了。”   她连贯地说完连气都没换,也没有道别便转身向不远处的写字楼匆匆走去,途中踩到一个微小的石块,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季冉感觉脚踝处猛地狠狠抽痛了一瞬,她却很快调整好了动作,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仍然保持着最好的姿态。   她找不到自己这般掩饰狼狈的理由,又或者,这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季冉听见她身后的轿车发动开走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回头瞟了一眼,车子已然走出十几米开外,速度不慢,像是着急离开,也许沈昱城根本没有看到她出了什么状况。季冉甚至不知他今天怎么会善心大发要求送她,可能是为了感谢她给他当了一回厨子,又抑或是为了补偿她空等了他一整个晚上,总之都是无聊的原因。      兴许还是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在那天晚一些的时候季冉终于感觉到累,还没有到中午休息时间就呵欠连连。她看电脑屏幕看得眼睛酸涩,用手撑住一边的脸,闭上眼睛一阵,居然连意识都开始变得模糊。   她的头点了好几下,忽然感觉下颚处有一股力量抵住了她,像是人的指节,还咯得她有些痛。抬起头来微眯着眼向身旁扫了眼,季冉又立马如梦初醒地站了起来,轻声叫了句“副总”,椅子都被她撞得退了半步。      “在钓鱼?成果怎么样?”陈竟的脸色一如既往的深沉而看不出端倪,语调也是平平淡淡,不像指责和讽刺,但季冉想他也总不会是在开玩笑。   其实陈竟的音量并不算大,但她刚才的动作还是引来了一些八卦的视线,季冉之前从未有过这样在上班时间浑水摸鱼的前科,现在感到无比的尴尬,只好垂头说:“对不起。”   陈竟没有表态,只淡淡说:“跟我过来。”   他说完便率先走了,季冉忙不迭地跟上,周围关注的目光霎时都从八卦变成了同情。季冉路过小周身边的时候,小姑娘还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臂。      季冉进了他的办公室,在身后掩上门,陈竟走到桌子后面,没有坐下,只是在旁边的一叠资料里抽出一份,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撑着桌沿微俯着身,平视她说:“这个你再看一下吧,其实也就是你之前做的,可能到时需要你陈述一下……哦对了,我和贺先生约的是后天晚上,你时间上有问题吗?”   “……没有。”季冉万没想到陈竟让她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事,本来还做好了挨批的打算。她暗舒一口气,听到对方客气且稍带着歉意说:“麻烦你了,你今天精神不太好,是昨晚太累了?”   “可能是,我会注意的……”季冉顺水推舟地小声应了句,拿起桌上的东西说:“那我出去了。”      陈竟挥手放行,季冉转身走了几步,到了门口,身后的人突然又说:“哎,你等一下。”   她定住脚步,回头看见陈竟在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又走到她旁边递给她说:“我看你总是喝咖啡提神,我之前大学时候的导师说太多咖啡因对女性不太好……虽然科学家说的话总是在变,但还是注意些吧。这是别人送我的茶叶,我也不喜欢喝茶,怕放坏了,不如给你。”   她一下愣住,陈竟又把袋子往她眼前递了递,“拿着啊,你要是不喜欢,送给别人也可以。”      “不用!这怎么可以?”季冉连连摆手,感觉这场面实在很奇怪。   “怎么不可以,还是你以为我们在行贿受贿?”   季冉找不到借口,胡言乱语地说:“不不,可——可如果我现在拿出去……”她说到这里又一下停住,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她想的是:如果她现在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从他办公室拿礼物出去,同事们该怎么想?   陈竟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罕见地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不太妥当,那你下班的时候再来拿吧……不用这副表情了,你就当作这是我给你的谢礼,或者是我请你帮我处理一件我不要的东西。”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当晚下班前季冉接到陈竟的内线电话,提醒她不要忘记去他那里拿茶叶。她果然险些忘记,愣了两秒才应声说好。后来到了他办公室,陈竟询问她的住址,又说可以顺道送她回去。   上司的好意总是比命令还要难以拒绝。虽然几次接触下来,季冉觉得陈竟也不像平日传闻里那般冷淡难处,但她仍是觉得不太自如。她本就是个不太会找话题的人,偏偏下班时间堵车状况又十分严重。季冉坐在车里玩弄自己的手指,在聊完天气和最近的影视作品之后四周便陷入短暂的沉寂,她觉得这样相顾无言的气氛着实尴尬,不由得连呼吸都放轻,恨不得把今日收盘股指拿出来说一说。      “我怎么感觉你总是很拘束?”陈竟忽然扭回头来,明亮有神的双目直看着她。   “没有啊……”   “你手背上是不是都被你自己掐出印了?”陈竟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又自嘲一般地笑起来:“你让我觉得我像个凶恶的老师而你是个无辜的学生。”   季冉忙低头看自己的手背,上面只是有几个被指甲按出的很小的月牙形,不知道陈竟视力怎么那么好。她小时候的确害怕老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对,好在一阵突然的电话铃声及时解救了她。季冉连是谁都没有看就接起来,在听到那头略带调笑的声音之后,反应蓦地比刚才还要迟钝。      “我们今天是不是应该继续昨天未完成的事情?”沈昱城满含意味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耳边,听起来心情不错,又说:“下班了么?我去接你,今天早上那个地方是不是?”   季冉向身旁的人觑了一眼,手不由自主地去捂住听筒,陈竟接收到她的目光,也转脸过来扫了她一眼,说:“怎么了?”   “……没事。”她对着陈竟摇摇头,沈昱城在那边却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骤然静默了几秒。      “哦……原来你不方便。”沈昱城再度开口时仍在笑,温度却有些冷:“看来你平时的夜生活也很丰富啊,所以今天不行了?”   季冉一声不吭,说不清为什么,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她就像有一股气不上不下地堵在喉间,不仅无话可说,还有一些憋闷的感觉。僵持了一阵电话那边的人都没再说话,她咬咬牙,一字一字僵硬而冰冷地说:“今天没空,挂了。”      她没有等对方的回应就快速地切断通话,同时轻微地呼了一口长长的气,似乎身体里有一根紧绷的弦缓缓松了下来。其实她今天并没有什么事情,季冉发呆了一阵,恍然觉察她方才的决定似乎有些怄气的成分,但又不知怄气的原因是什么,望着窗外思考了一会,猜想也许是因为每回只要沈昱城一提议她便答应,多少会让自己有些应召女郎的羞辱感。   看她出神了很久,陈竟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是上桥还是右拐?”   “嗯?哦……”季冉回过脸看看他,又看着前方,原来已经快到她家了,抬手指了指方向说:“右拐,大概五十米,有个大广告牌的地方就是。”   陈竟打了方向盘,扫了她一眼道:“今天没空?怎么,自行加班?”   “……对啊。”她顺水推舟地举了举怀里那个今天他交给她的文件:“准备一下这个,明天不是要用吗?”   陈竟静了一阵,将车子慢慢靠边,在她下车前又眯眼瞧她两眼,微一勾唇哂笑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我跟你说的明明是后天。”   “……”      当晚季冉独自看了一部好评度很高的电影,觉得不过尔尔,又无聊得从书柜上翻出从以前一直珍藏到现在的小说来看。也许是有些困,那些从前喜欢的文字现在都像是变成了陌生的鬼画符。她想着干脆早些睡觉,却发现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和一个未接来电,匆忙打开,不过是一条垃圾短信。又去看那个未接的电话号码,十分陌生,前面几个数字还是其他地方的区号,季冉几乎连回拨都没有了兴趣,拨过去果然是什么宣传广告,电脑女音很温柔,可她听着很烦躁,关掉手机扔到一边,把房间的灯也熄掉。   季冉在床上辗转了一阵,发现自己不是很有睡意,只好睁着眼睛看着白色的石膏吊顶,甚至无聊地去数墙角条纹上的雕花,暗夜里只靠着窗边投进的街光她看得并不清晰,反反复复了几次都没有数清楚。      她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然后猛地把被子掀开踢到一边,对这样的状态感到厌烦。坐起身来四顾茫然,在混杂的思绪里去找厌烦的源头,季冉又似乎突然隐约发现了一些什么。   她平日生活无趣,与沈昱城那种不正常的来往,的确给她带来一些调剂,但如今她又突然觉得这样下去没有什么意思。之前她从未有过这般想法,不知为何现在开始动摇。也许是她觉得有些腻味了,又或许是她感觉自己在这段本该是平等而各取所需的关系里落了下风,时时听他差遣,越来越没有自我。   这么想又似乎太过于严重,季冉心里有两股力量在不停挣扎,一边想着:不然就结束吧,过了这么久荒谬的日子难道还不够吗?另一边却在默默无声地反抗着这个结束的决定,并且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后来一直到很晚,睡意终于把她湮没,季冉也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      她在电话里说她没空,而之后的两天,沈昱城比她还要繁忙,不止见面,连电话也再没有一个,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天她拒绝他之后他自尊心受挫。   然而不论怎样,他们不见面也好。季冉想着,这几天她正好心烦,搞不好再看到他自己会失控。      那天下班后她陪同陈竟去和贺先生吃饭,全程都很顺利,事情没多大一会儿便谈妥,剩下的时间便是喝酒谈天。席间贺先生还提到了某个人的名字,说沈昱城也向他推荐过陈竟这次的合作项目。陈竟面不改色,笑了笑说“是么?”,季冉倒是有些惊讶。   “那他最近忙些什么?”陈竟随口玩笑一般地问说:“难道是打算把自己的公司改组上市?”   “不会吧?”贺先生摆摆手说:“不过好像他的确在忙着筹资……咳!谁知道呢?他老子已经让我当过很多回的说客了,可他这小子总有自己的想法。”      关于沈昱城的生意和家世季冉是一概不知,低头默声地听着他们的谈话,有种很久都没见到那个人的错觉。后来陈竟送她回家,这次他轻车熟路,到了她家的小区门口,陈竟笑说:“我发现你今晚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季冉否认道:“有么?是不是刚才陈述得你不满意?”可是明明合作意向都达成了。   “我是说从那之后……是不是你太累了?”陈竟又笑了笑,“快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明天见。”      季冉回家之后仍然在想饭桌上他们关于沈昱城的讨论,后来听见手机铃声便去接了起来。对方说了几句,她的心口像是猛地被提到了嗓子眼,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我会尽快赶过去!”    ☆、第十章   季冉的老家离这个城市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但挂掉电话以后她却连东西也来不及收拾,匆匆拿了手提包就赶去了火车站,还好赶得及当晚的最后一班高铁。   她一路心烦意乱,在还有十分钟就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接到一个不速来电,她看着那个仿若许久都未联系的名字,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今天可是方便么?”那边的背景音有些吵杂,使得对方的声音都不是很清晰,愉悦里似乎还带着微醺的醉意。季冉心想,也许是沈昱城的确喝醉了,否则他怎么好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连语气都恢复了原本的谑笑。   可这当然不是好时机,季冉甚至连说话都没什么兴趣,言简意赅道:“不方便,我不在家,我在火车上。”   “那真是太糟糕了,我突然有点想念你……”沈昱城的声音低了一些,但仍是拖着长长的尾音,满带着暧昧的戏弄。又停了一秒,语调里少了些不正经,却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火车上?一个人?去哪里?”   “嗯,家里有点事。”季冉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变成了好奇宝宝,可她没有心情陪他聊天,稍稍有些焦急地回答完后便想说再见,不想沈昱城又突然一本正经地说:“怎么,出事了?”      她愣了稍许没有说话,对方却似乎以为她在犹豫,比方才更严肃了一些,“什么事?告诉我,也许能帮得上忙。”   事况急迫,他哪里帮得上什么忙,搞不好只是无聊得想要八卦一下罢了。但季冉忽然又觉得有个人听她倾吐一下心里的烦躁也是好的。她开口急促,有些乱七八糟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妈妈突然晕倒,被送到市医院去了,我不清楚具体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正在过去,我……”   “T市市医院?”沈昱城知道她思维混乱,镇定地打断她说:“知道了,你母亲叫什么名字,我找人帮你问问。”      季冉不是只有一点点惊讶,但不知是惊讶沈昱城清醒得这么快,还是惊讶他会真的主动帮她的忙,他本该不必这样的。   她好一阵都没回应,那边可能以为她信号不好,又唤了她两声季冉才回过神,告诉了他之后,又轻声说:“谢谢你。”   “没什么。”沈昱城说:“先这样,一会再跟你联系。”      她断掉通话以后似乎心安了一些,后来下了高铁便打了个车,差不多快到医院的时候终于又接到沈昱城的电话,说他让朋友去看过了,她母亲初步估计应该是因为高血压才晕倒的,刚刚已经苏醒,暂时没有什么大碍。   “谢谢……麻烦你了,你忙完就早点休息吧。”这道谢很是干涩,可除此之外,季冉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因为她听到那边好像有一群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的声音,或许沈昱城正在忙别的事情。   “嗯,再见。”沈昱城淡淡地说了一声便匆忙挂了机。      “小姐,你脸色很不好啊,不用太担心啦,你家人会没事的。”一旁的司机师傅见她紧聚着眉,又压着嘴角沉默寡言,好心地出声安慰。   “……谢谢。”季冉觉得自己好像得了语言匮乏症,一个晚上只会说这一句。得知母亲没事,她应该高兴才对,可她却没来由地感觉心烦意乱,真是莫名其妙。      季冉赶到病房的时候她母亲的病床边站着一个白大衣,还有另外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在同白大衣说话。杨慧看到她,抬起手说:“小冉,你回来啦。”   白大衣和那个年轻人听到声音,也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季冉应了一声,匆匆走过去,把包放到一边说:“妈,您没事吧?刘阿姨回去了?”刘阿姨便是早一些时候给她打电话的人,是她母亲家的邻居。   杨慧说:“嗯,刚走。麻烦了她和她先生送我过来。”   “您怎么那么不小心?”季冉有些气恼和责怪地说:“早说了让你过来和我住,要不我就回来,硬是不听,万一今天刘阿姨不在你旁边,谁能送你过来?!”   杨慧和蔼地笑了一下:“那样你就能时时看着我了?”她又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两人,“好了……这是医生,还有这个小伙子说是你的朋友,也麻烦人家了。”      季冉闻言,抬头去看那位年轻人。她并不认识这个人,正在迟疑,对方向她微笑致意说:“季小姐吧?我叫林阳,是沈先生让我来的,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噢……”沈昱城的朋友?这个身份真是新鲜,季冉点点头,恳诚地说:“大半夜的还麻烦你特意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不要紧,我在这里工作,就住附近的员工宿舍。”林阳笑了笑,看起来很年轻,满是活力。又示意了一眼旁边的医生,说:“我刚才问过了,医生说伯母现在没什么事,但是我想……季小姐,你看都已经这么晚了,要不就让伯母留下来在这里休息一夜,明天好好做个全面的体检?”   杨慧摆手说不用,一旁的医生开口劝说高血压对心脏和心脑血管都很有影响,还是检查一下为好。季冉犹豫了几秒,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您呢?”林阳问她说:“季小姐,我再给您找个休息的地方?”   “不用了谢谢,我就在这里将就一下就可以。”季冉送他出病房,林阳看起来搞不好比她还大,她对他的敬语实在很不习惯,说:“叫我季冉就行了,你那么客气,我才不好意思。”   林阳抓抓自己的头发,青涩地笑笑说:“噢,您是沈先生的朋友,应该的。”   季冉还是不明所以,林阳或许是以为她与沈昱城的关系很亲近,表情认真地解释道:“沈先生真的是个好人,他支持我读了高中和九年的医学院,所以我才能有现在这份工作。”      这倒是让季冉很讶异,她从不知道沈昱城还有这样的好心肠,在平日有限的接触里,她也没有见过他热衷于什么慈善活动,原来他是行善不为人知。林阳读高中的时候沈昱城大约也就是读大学的年纪,看来这助人为乐的历史还挺悠久。   这么想来他今晚帮她的忙也有合理的原因了。季冉心里这么想着,又回到病房同杨慧说了一会话。杨慧说:“不如你回家去,明天早上再来,这里只有一张床,你睡哪?”   “没关系。”她撑大眼皮说:“熬夜不是家常便饭么,一个晚上没有什么。”   母亲轻轻推她的头,用眼神责怪说:“还好意思,年轻人也不能这样,我最近总是看到很多‘过劳死’的新闻。唉算了不说了,你自己注意就行……”杨慧顿了一下,又说:“哎对了,刚才你和小林说的那个沈先生是谁……是你交的男朋友?”   “不,不是!”季冉万没想到母亲会留心到这个,连忙着急地摆手否认道:“如果是我怎么会不告诉您?他只是个……普通朋友。”      只是季冉更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她去医院外面买来早点,刚走回医院大门,身后有汽车鸣了两声,她本能地回头,眼前是一辆熟悉的车身,熟悉的车牌,还有挡风玻璃后面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沈昱城的表情与她错愕的模样形成鲜明对比,正玩味十足,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沈昱城将车子开到地下车库,季冉在外面等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那人吊儿郎当地晃着车钥匙上来,她仍是惊讶地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到六点就出发了,开了快两个小时的车才到这儿……这就是你迎接我的态度?”   “……你不用特意过来。”季冉搓搓手,有些拘谨地说:“你不用上班么?”   沈昱城笑了笑,同她一起往前走,一边半真半假地说:“好的老板不需要时时刻刻都盯梢,倒是你,请假了没有,陈竟那家伙肯放人?”   “他又不管这个……你怎么好像对他很有敌意?”   “哪里?我这是和他棋逢对手惺惺相惜。”   “……人家才跟你不一样。”季冉不由得在心里嗤声,轻轻瞟他一眼,放小了音量说:“你干脆说你有龙阳断袖之好。”   “同性恋?”沈昱城居然还是听见了她文绉绉的话,低笑两声,近身过来揽住她的腰,暗昧地说:“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季冉被他噎得噤了声,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挪了两步。沈昱城在路途中给林阳打了个电话,问候了几句便让林阳到病房去等他。季冉看他这副架势,是要同她一起去病房看她母亲。但她昨晚费了很多气力才说服杨慧相信自己,现在沈昱城居然亲自跑了过来,可不是叫她百口莫辩?更不知道他这个没谱的人会说出些什么不得当的话来。   然而她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沈昱城装模作样的功夫很到家,进了病房见到杨慧之后变得儒雅从容气度翩翩,举手投足都做足了晚辈应有的礼节。      “昨天你请人过来看我,今天特意又自己过来,真是麻烦你。”杨慧抬手指一指季冉说:“回头让小冉好好谢谢你。”   季冉站在一边,沈昱城清浅温淡地对她母亲笑了笑,一副有礼小生的模样说了句“别客气”,又不明意味地看向她:“听见没有?你可要好好谢谢我。”   他这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让季冉更加无语,毕竟他们关系不是什么搬得上台面的事情,如果让母亲知道,还不如给她一刀来得痛快。她只希望眼前的这个人快点离开这里,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不想杨慧又和善地对他说:“你之前来过这儿吗?不忙的话就歇一天再走,顺便让小冉陪你到处转转,反正她也请了假。”   “当然好。”沈昱城笑了笑,无不应允:“之前也来过,不过都是出差,没怎么好好玩。”      说得像真的一样,可这对他这种享乐至上的人简直是天方夜谭。季冉在心里暗自抱怨,沈昱城又同她们聊了几句就和林阳一起出去。后来母亲做检查的时候季冉到走廊外面等着,发现沈昱城和林阳似乎不知去了哪里。想给他拨个电话,刚刚拿出手机就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看到他们。      她站在沈昱城的斜后方,只能看到林阳的表情,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情,林阳微低着头,神色很是恭敬,却又像带了几分震惊,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是答应了沈昱城什么吩咐。   季冉有几分好奇,却又不好去探听他们的秘密。她突然还有一种感觉,或许沈昱城过来这边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林阳商量什么重大的事情。还在原地踟蹰,沈昱城已经回过身来,正好看到她,又马上换上原先那种闲然无澜的神情,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过来,说:“你怎么出来了?”   “没有……”季冉往远处房门上的标示指了指:“闲人禁止入内。”   “哦。”沈昱城笑得云淡风轻:“最后一项检查了对么?”   “嗯……你是不是还有事?不如你回去吧。”   “那怎么行?”他又笑得很诡异,一边挥挥手让林阳离开,一边假装正经地说道:“你刚才没听你妈妈说么,让你陪我在这儿玩一天,长辈的邀请,我却之不恭。”   “……无聊。”季冉才不理会他假惺惺的话,看着林阳离开的背影,好奇问道:“对了,林阳是什么科室的?”   “心脏内科。”沈昱城也转头看了看,“他刚毕业不久,但是很认真勤奋,也有天赋……我想让他在这边历练一段时间就把他弄到B市来,我信得过他。”      季冉不太明白他最后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或是他的家人需要一个心脏病医生?还没来得及发问,后面病房的门便被打开,杨慧在护士的陪护下走出来。二人迎上去询问,护士吩咐下周再来拿结果。      季冉和母亲坐沈昱城的车回家,中午吃过家常便饭后,杨慧又遣她去陪那位尊贵的客人,还让他们晚上不必记挂,说她要和邻居去附近的小剧场看戏,很晚才会回来。   “可您才刚从医院出来!”季冉不太满意地说。   “我本来就没什么事,憋在医院一天,正好可以出去透透气。”杨慧把她推出门:“我这习惯十年如一日,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人家小沈千里迢迢地过来,你不要怠慢了他。”      季冉坐上车后仍然有些忧心,一直闷闷不乐,也不开口说话。沈昱城伸手过来捏她的耳垂,勾着唇角笑说:“你就不能笑笑么,你这样让我觉得我罪大恶极。”   她躲开他的手,小声嘟囔一句:“你本来就是。”   “不用担心。医生都说了没事,平时让阿姨注意一下饮食就好了,不用草木皆兵。”   又不是他的母亲,他自然无所谓。季冉叹一口气,说:“算了,你想去哪?”   沈昱城眯起眼睛想了想:“其实这边的景点我差不多都去过了,你呢,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季冉看着车窗外面,午后的阳光晃得她视线有些朦胧,连带着脑海中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人了。静默了片刻,季冉转回头,轻声对沈昱城说:“我想去看看我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小小声说,有时候真怕自己埋的梗太多,到后来自己都忘了…… ☆、第十一章   到郊区的墓园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基本一路无话,静谧却也不觉得尴尬。季冉昨晚趴在母亲床边一晚,睡眠质量极差,以至于眼下有些发困。车内温度适宜,她靠着椅背把头抵在车窗上小憩了会,隐约觉得亮眼的日光间歇地从她脸上扫过。   她是被人用发梢弄醒的,用手轻轻挡了一下那个罪魁祸首,看见沈昱城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手肘抵住方向盘,满目悠然地冲着她笑。      这种清浅纯粹的表情似乎很少能在他脸上见到,季冉多瞧了几眼才坐直了身,说:“你在这里等我?还是……”   沈昱城从车的后座拿过刚才买的马蹄莲递给她,好似认真地问说:“我同你一起去好吗?”   季冉点了点头,从自己的右手边开门下车。她又突然想起得知父亲离世消息的那晚,也正好是她第一次遇到沈昱城的时候。而除了那时回来参加葬礼,这是她第二次来看望父亲,这么凑巧,这个人又在她旁边。      墓碑是以季冉和母亲的名义一同立的,她还记得自己最开始看着“爱妻”“孝女”那几个字的时候觉得十分可笑,如今又觉得是心酸更多一些。在她最恨季国平的那几年,她只求家里不再有无休止的争吵和打骂,也不再有不同的女人上门叫嚣,连做梦都巴不得这个人彻底消失在自己和母亲的生活里。她曾经翻找到父母的老照片,怎么也想不通这看起来十分恩爱的两人为什么要反目成仇到那般境地,可能的确是婚姻这个坟墓让他们无路可退,非要拼斗得你死我活。   可血缘这种纽带真是奇异,现在这人都已经离开了大半年了,她却仍然感到心口沉郁,视线都越来越浑浊。季冉记起她父亲被胃癌折磨的那大半年光阴,想起他在半夜里痛苦地哀求或者怒喝着让她们停止治疗,又忽然觉得或许他欠这个家所有的债都已经还清了。      季冉看见她身边的人恭敬地对着墓碑鞠了几个躬,然后转过身来面朝自己,手勾住她的肩膀轻缓地往自己的方向揽了揽,悄声说:“嘘,没事,别哭。”   她已经呆站了许久,脑袋好像有些晕胀,耳朵也有些嗡嗡作响,或许是因为这样,连沈昱城的声音都听得不太清晰,又似乎很熟悉,曾经几何听过似的。   “我没事。”季冉知道自己失态,嘴硬着小声说:“我只是恨他毁了我们家。”   沈昱城安抚地拍她的背,静了一阵才说:“其实你没有那么恨他。我还记得我第一次遇到你那个晚上,你做梦都在哭着喊你爸爸。”   他话音刚落下季冉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加不能遏制地轻微颤抖起来,把头埋进面前这人的肩窝里,把那一块地方全部染湿。过了好一阵,她才感觉到鼻尖又充盈了一股淡而清香的味道,似乎在慢慢地把胸腔里的起伏都抚得平缓。      返回的途中季冉看见一片很大的果园,正值樱桃季,红绿交错的树林从外面看着就十分诱人。她只是像介绍景观一样地随意同沈昱城提了一下,说读中学的时候曾经来这里采摘过,不想却引来了他的兴致,就地把车停到一边,非要下车进去看看。   大概是因为这种事对他这样五谷不分的大少爷来说的确新鲜。季冉无奈地睨着他那一身不知道是多少位数的行头,恹恹地赖在座位上不想起身:“别去了,小心脏了你的裤子你的鞋,何况昨天晚上还下过雨。”   “你怎么那么扫兴?”沈昱城皱着眉说,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下车。      热情的果农给了他们两个大篮子,还说要拿袋子把他们的鞋子给套起来。沈昱城说一句“不必”就钻进果园,季冉紧跟上去,觉得搞不好这家伙会在里面迷路也说不定。   后来季冉真心觉得沈昱城就是来捣乱的,他一路摘一边一路吃,还怂恿她也尝尝,变得像她中学时那些调皮的男生一样幼稚。她指着远处的一条狼狗警告他说不允许这样小心人家放狗咬你,不想他又跑去逗玩那条狗,整个活泼的场面让季冉出乎意料,觉得十分荒唐。   他们出果园的时候沈昱城多给了几张钞票,朴实的小贩很不好意思,又硬塞给他们几斤。季冉觉得很沉,小声埋怨他说:“这么多怎么可能吃得完?没几天就放坏了!”   “那就送给你们家的街坊邻居。”沈昱城把袋子从她手上接过来,又回头望了身后一眼,很愉快地说:“没想到土狗也这么聪明听话。”   季冉也向后瞥了一眼,随意问说:“你养过狗吗?”   “唔。”沈昱城低下头顿了几秒,略微放低了声音说:“我母亲家有一条雪纳瑞。”      他们在外面随便找了个餐馆用晚餐,回到家时杨慧已经和朋友出门,季冉把樱桃拿了一些给隔壁邻居刘阿姨的丈夫,还有楼上楼下的一些住户。沈昱城在客厅无聊地看着她小时候收集的动画片,还有一些她以前做的手工制品。季冉倒了杯茶给他,又把剩下的樱桃拿去厨房洗。过了一阵,身后闲然的脚步声逐渐向她靠近。   季冉没有回头,只是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一下就走。”沈昱城靠在她旁边的流理台上,说:“你呢?你不跟我一块回去?”   这个问题不知为什么听来有些奇怪,季冉想了想道:“我想再多陪我妈一天,你先走吧。”   身后的人“噢”了一声,然后就再没什么动静。过了一阵,季冉好奇地转头看他,沈昱城不知在仰头看着什么,见她回过脸,也笑眯眯地看向她,眼神温淡又纯净。      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真是叫人太不习惯了,季冉撇开眼说:“浪费你一天时间了,少赚不少钱吧?其实你没必要过来。”   “谁说没有必要?”   “有什么必要,理由?”   他没有立即回应,沉默了几秒,季冉感觉沈昱城在慢慢向她靠近,而后一个低醇和缓的声音飘在她耳边:“理由我昨天晚上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我有一点想念你。”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这种腔调才是季冉熟悉的,她不会傻到要把他这种信手拈来的话放在心上,可相比沈昱城的老练,她又一时想不出什么有情趣的话来回应,只好轻轻瞟了他一下,眼前的人笑容意味深长,用下巴示意着玻璃盘子中的樱桃说:“给我尝一个。”   或许是被他低沉的声音所蛊惑,季冉鬼使神差地递了一颗到他唇边。沈昱城却毫不客气地连同她手指一起含住,唇瓣轻柔温软,动作刻意缓慢,更像一个亲吻的姿态。季冉呼吸错乱了一瞬才猛地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没好气地瞪着他说:“尝什么?你刚才不就已经吃了一堆了吗?”   “那怎么一样?”沈昱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不太自然的表情,挑挑眉建议说:“很甜,你也尝尝。”   他还一边用手对她推推搡搡,季冉不太耐烦地用右手随意捞起一颗,可突然左手臂又蓦地被人一拽,盘子“咣”地一声掉在水池里。与此同时她的眼前有一片黑影覆下来,耳边刚听到有人哑声说了句“是这里”下唇就被人用轻微的力道咬住,她嘴角松了一丝缝隙,酸甜的汁液就从中钻了进去。也许是刚才猛一下的动作太大,季冉几乎有一点晕眩的感觉,手脚也有些脱力。她感觉自己被人微微地架起而脱离地面,然后一个很熟悉的喑哑嗓音贴在她的鬓角边:“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九……十点?”她的意识都混乱了,不知自己喃喃地念了什么,只是又听到沈昱城低笑两声,说:“那我们速战速决的话……还来得及。”      她被他抱到自己原来的小房间,撞上房门,还顾不得开灯两人就一起跌到床上。在身体触到身下的凉席时季冉轻轻颤抖了一下,马上又被上面覆盖下来的炙热皮肤所实实地熨帖住。她的视线扫过房间一圈,直至瞥到窗外刚刚亮起来的路灯光点,又仿佛避无可避地,再次将视线投回眼前这人的脸上。      “你的床好小。”沈昱城嬉笑着说,声音已经变得有些隐忍,“你可要把我抓紧了,我不想掉下去。”   季冉不想说话,只是依言用双臂把他紧紧环住,沈昱城解衣服的动作受到制约,又哼笑出声道:“我不是说现在……看来你也并非不想我,对么?”      她才没有像他一样成天都想着这个。季冉终于想要开口否认,这次却没有来得及就被他堵住,沈昱城的动作很快,她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就仿佛已经陷了进去。他们已经有一些时间没有做过,眼下似乎有那么一些生涩而崭新的感受。后来季冉想抱住他的肩,双手却使不上力气,眼睛往旁边瞥看,原来她的手腕被人死死地禁锢在她自己的耳侧。她眼帘向上掀了一点,远处窗外原本分散的几处光点现在似乎连成了一片朦胧的光晕,并且越来越模糊。季冉觉得自己像在风浪里不断地被拍打,最后全然失掉方向,只能跟着一个隐约引导着她的方向和节奏。在只剩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那些游离在她眼前的鹅黄光晕逐渐变白,最后全部消弭。      在一切都平复之后,季冉把身体蜷缩起来,无力地伏在他胸口上。沈昱城开了床头边的小灯,在饶有兴致地瞄着她墙上粘贴的一堆小时候的奖状,过了很久,他忽然用手抬了抬她的下巴,说:“看起来你小时候是个乖孩子……跟现在很不一样。”   她能听出他话里讥诮的意思,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静了几秒又听他说:“我该走了。”   “嗯。”季冉应了声,却没有力气动。   身边的人也沉寂了阵,终于把她抱着翻个身,挪到靠里的位置,自己在床沿边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微垂眼帘俯看着她说:“舍不得我?真是难得。”   沈昱城的眼神很古怪,季冉不自在地把被子扯上了一点,话也不答,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没有一点舍不得的意思,却又一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当所有声音都逐渐停止,却又没有听到他出门的脚步声,季冉有些好奇,忍了好几秒终于想转身去看,可忽然又有一个温软的触感落在她的脸颊上,那人说:“我们回去见。”      季冉对他这样的举动不是很适应,仍然闭着眼装睡,听见关门的声音才睁开眼睛,静静地躺了一会,转身拨弄着床头小灯的按钮,一下亮起一下熄灭,反复了几次,眼睛都被晃花了。她又一下翻身抱住被子,莫名其妙地弯着嘴角笑起来。      那晚母亲回来后问她沈昱城去了哪里,季冉撒了个小谎说他下午就走了。   “他应该很忙吧?”杨慧说:“这孩子真是有心……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那怎么可能?她顿了一下,想了想说:“没有,他对谁都是这样的。”      季冉又在家呆了一天,确定母亲没什么大碍,又叮嘱了好一阵才搭了傍晚的火车回B市,夜晚她窝在沙发上看一个无聊的综艺节目,突然想要给沈昱城打个电话,因为自己似乎没有正式地向他道谢过。   她拿起身旁的座机拨他的手机号,本来犹豫了一下,没想到居然一个数字都不落地记得,可那边是关机的状态,又拨了他家的座机号码,也是无人接听。   季冉看了看时间,九点一刻,也许正是沈昱城在外应酬的时间,又或者他不止一个住所,现在正不知沉浸在哪个温柔乡里。   季冉这么一边想着一边继续看电视,越发觉得无聊,干脆很早就爬上床睡觉,但可能是今天一天在母亲家都休息得足够充足,她辗转反侧,不知到几点才真正地睡过去。      第二天上班季冉在走廊里遇到陈竟,他显然是听说了她请假回家的事情,开口便问:“你母亲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季冉微微低头说:“谢谢。”   “没帮上忙,谢我什么?”陈竟侧身把路让出来,又半开玩笑地说:“很操劳吧?黑眼圈都出来了,怎么不多休息两天?”   她的确很困,敷衍地说了句:“没什么,昨晚有些失眠。”      而让季冉没有料到和防备的事情是,之后的半个月沈昱城都没有再找过她,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她期间又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仍然是关机状态,之后她便像赌气一样,再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明明是他说回来再见的,季冉回想着那天他从她家离开时候的场景,没有发觉什么异常,难道是因为她不理不睬的淡漠态度让这人伤了自尊?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不会这么没有气度。   又或者,季冉想着,可能是沈昱城终于厌烦和腻味了,想要结束他们之间这种单调反复的游戏,可就算是这样,也起码应该对她有声交待才对,而不是这样不声不响。   她脑袋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还有一种最不好的猜测,也许是他出了什么意外。这个想法在她心里酝酿许久,越来越让她忧心。那个周末她出外闲逛,路过沈昱城那个小区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跑了上去。      季冉站在门口又是按门铃又是敲门,过了一阵似乎听见里面有动静在向门口靠近,她突然比方才还要紧张,拳头都不自觉地攥在一起。   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后,沈昱城似乎怔了一瞬,又恢复了平静却疲倦的神色,双目微阖地看着她,低沉涩然的声音说:“是你?”又顿了片刻,“我正好想要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第十二章   季冉听了沈昱城的话突然感到气恼,他正好想要找她,于是她便正好乖乖地送上门?之前那两个星期,他不需要她的时候就彻底地销声匿迹不闻不问?他当她是什么,随随便便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季冉僵着脸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平直的声调显得有些冷:“是吗?您这么无所不能,还有什么事要找我?”   可面前的人似乎没有留心到她不善的语气,抚着额头自己转身走进去,仍是疲惫颓然的样子:“进来再说,关上门。”      她仍立在门口进退不得,沈昱城走了几步,似乎发现了什么,顿住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又缓慢地倒回来,垂着头斜倚在墙边。沉寂稍许,季冉终于觉得气氛怪异,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心底渐渐有些焦灼,面前的人却突然开口,嗓音低沉,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还似乎带了些许的干涸和沙哑:“我妈上周过世了,我刚处理完她的后事。”      季冉像被一道闪电骤然定在原地,怔了好几秒才有不连贯的音节从自己口中吐出:“怎——怎么会?为什……”尾音被她自己吞掉,这不是什么好问题,可她从未听他说起过,实在觉得这消息太过突然。   “坠楼自杀。”沈昱城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把她拉进屋里,抬眼的时候紧聚在一起的眉心缓缓松动,语调又变得很轻很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可又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他关上门后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上自己坐下,百叶窗被他全部阖上,屋子里很暗,隔着一段距离,季冉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她在安静里慢慢地走到他眼前才又看清沈昱城的脸,眼帘几乎全部闭合,面色很倦,不知是不是掩藏了一些悲伤的情绪。      “你……节哀顺变。”除此之外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尽管这句安慰也是这样的无力和拙劣。   “她有抑郁症。前几年她的病比较严重,那时候我更担心这样的事会发生,这段时间她的状况还好转了一点,我还以为她会没事了,没想到……”   季冉在他的斜侧方缓缓地坐下来,这么戏剧化的事情她除了在报纸上看到过,现实生活中鲜有耳闻。她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父母争吵拼斗的那段时间,母亲时常会胸闷头晕慌张无措,需要吃许多不知名的药片来平定心神。她那时不知那些是什么,现在想来,忽然有些后怕。      静了一会,季冉轻声说:“你不要太难过,这对你妈妈来说是解脱。”   “我是觉得她很不值……我妈她年轻时候很漂亮,家世又好,放着一大堆王孙公子的追求不顾,想尽办法也要嫁给一个穷小子,倾尽所有地为他发家,可是又换回来什么?”   季冉沉默无言,只能安静地当一个倾听者。他语调肃然,声音却没有太大起伏,似乎这些久远的事情已经叫他麻木:“沈世鸿,就是我……父亲。”沈昱城顿了一下,似乎很不喜欢那个称谓:“他有了几个钱以后就又忘不掉他老家的小情人,背着我妈跟她在暗地里来往,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妈刚走,他又马上盘算着把他那相好的名正言顺地娶进门。我外公和舅舅都已经不在了,现在所有的产业都在我父亲一个人手上,那个女人一旦嫁进来,沈世鸿一定会分给她我们家一半的家产。”   “怎么会?!”   “很可能。我管不了他们以前的感情恩怨,但是起码想保住我妈的家业。我本想买断北辰百分之三十以上的股份,起码能够掌握控制权。可是目前我手上的钱只能兼并掉他集团下面几家小的公司,根本无济于事。”      这种豪门斗争她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罢了,季冉不太消化得了这些讯息,目睁睁地盯着他。过了一阵,沈昱城终于抬起下巴看她:“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季冉不知所以,却是脱口而出地问道。   “我跟沈世鸿对着干了这么多年,关系一直很僵。其实他对我的要求不多,一是想让我回去继承家业,二是不要再在外面寻花问柳败坏他的名声。只要我乖乖听他的话,沈家一半的股份都会转到我名下,加上我能收掉的那些,他剩下的也就不多了。” 他说到这里又是一滞,仿佛还在犹豫或是酝酿,几秒之后还是开口:“我想请你当我的未婚妻,陪我在他面前演一场戏。”      她顿时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眼前的人很快解释道:“请你放心,不过是假的,我不会让你跟我真枪实弹地去领证,我只是要让他以为我是真心改过,想要回去好好当他的乖儿子,安心地成家立业。当然,这也需要一点你的配合,当个能侍奉他的好儿媳妇。”   季冉仍然没有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闪烁,似乎仍有什么难言之隐。静了半分钟,季冉吐出几个字:“就这样?”   她的本意是想问:“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也不知自己想要他什么答案,但沈昱城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补充道:“当然不,我会给你答谢,你想要什么,或者想要多少,都尽可以开口。”   季冉低下头去,有点莫名的难受,对面的人并没有催她,给她留足了考虑的时间,过了一阵,她又抬头问:“为什么找我?”   “我觉得你靠得住。”   “……多久?”   “事成。然后就可以结束了。”      季冉沉默地看着他,沈昱城唇角微抿,眼神坚定,带着很诚恳的请求。她不能完全地说服自己,却也难以拒绝,更要紧的是,她内心并不感到排斥。不知过了多久,季冉长长地舒了口气,似乎终于在心底找到了一个理由,看着他轻声说:“我不要你什么东西。你帮过我,我也帮你一次,这很公平。”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过了几日,季冉在周末接到沈昱城的电话,然后在下午三点左右他到她的公寓来接她,这是自季冉那天从他家离开之后他们的第一次碰面。那天下午她答应沈昱城的请求后,他仍是不悲不喜,面色深沉,安静晌久才说了一句“谢谢”,然后他便起身往更昏暗的二楼走去,“你先回去吧,我会再联系你。”似乎她的答应帮忙也没有让他多受助,起码完全没有能让他稍稍宽心一些。      这天的阳光很好,温度却不算高。季冉站在楼下等着,看了看无云的晴空,又看着地面上的自己,光和影的对比如此强烈,几乎让人有些不真实的昏眩感。她穿的是丝缎上衣和束腿牛仔裤,和平日的休闲装扮一样。这也是沈昱城的意思,他让她不必刻意打扮,跟平常一样简单就可以,那是他父亲的喜好。   上车后季冉问他:“需要带些什么礼物吗?”   “我带了酒。”   “噢……你爸爸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那也应该很孤单吧?   “他们都在。”沈昱城顿了一下才说,又向她瞥了一眼,停留不到一秒,漫不经心地道:“上衣不错。”      沈昱城似乎无心多言,唇边的线条崩得很紧,似乎在沉思什么事情。   或许他心里也是百感交集的,季冉这般想着,安静地看向窗外,左手和右手来回交握,也说不上多么紧张,只是心口有些微颤的起伏。只因她得知的信息太少,不知道沈昱城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更不知他那个未来的继母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得势的女人一样犀利和难以应付。深呼吸了几次,却对缓解心情毫无帮助。   车子最终开进一个富人区,这里的房子都带独立院落,风格有一些欧化。下车前沈昱城对她说:“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他应该不会刁难你,我愿意回来,他已经很高兴了。”   “好的。”季冉低声说。      一个年龄稍大的妇人来给他们开门,头发有些花白,见到是沈昱城,眼睛里有些欣喜,表情却还是十分恭敬,微微躬身说:“您回来了。”   沈昱城声音温和地说:“嗯,周嫂,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快进来,你爸爸和刘姨都在二楼茶厅……我去给你们拿拖鞋。”周嫂似乎这才注意到沈昱城身后还有一个人,又瞄了季冉一眼,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沈昱城在季冉前一步踏进门,回头向她解释说:“周嫂是我们家的保姆,在这干了十多年了……先进来吧。”   她“噢”了一声,一边进屋一边扫视着这个大房子的装潢。后来季冉冲着给她递来拖鞋的周嫂微笑说了“谢谢”,周嫂还是用很平淡又稍显恭敬的语气回她一句“不客气”就转身离开,似乎她天生就没有多少情绪。      楼梯上突然“咚咚咚”地有人往下跑,季冉被声音吸引,侧着脸看过去,忽然有一点愣住。      居然是她?      那张脸是季冉曾经见过的,虽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那个年轻和略显苍白的面孔还没有完全从她脑海里散去。这人和沈昱城关系亲密,是唯一存在于他手机里的人,还有那个曾经让她不能停止猜测和联想的画展。季冉还记得沈昱城似乎说起过一个名字,然而她一时间却又不太记得起来了。   但她又怎么会在这里?      跑来的人明显也和季冉有相同的疑问,看到她以后放慢了步伐,表情复杂而狐疑。这女孩连嘴唇都有些发白,脸上却因为跑得急促而泛起一点血色,她的视线里仿佛含着一点轻蔑,飘忽着从季冉脸上移开,然后径直到了沈昱城身边拉住他的手臂,嬉笑说道:“爸爸今早说你会回来,我还怎么都不相信,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你给我带礼物了吗?”   “没来得及买。”沈昱城平静地看着她,语气温和清淡,好像也没有带什么特别的感情:“看你喘得……别跑这么快。”   “讨厌!那你拎的是什么?”   “洋酒,你不能喝。”   “给爸爸的?那我帮你拿着。”她勾住他的胳膊就要拉他上楼:“对了,我的画展上个星期结束了,你到底最后去看了没有啊?”   “没时间,你知道我没有艺术细胞,看了也白看。”沈昱城被她牵着往前拉了几步又停住,似乎终于想起什么,回头招呼季冉说:“你来。”      季冉低着头趋步上前,心里更加疑惑。她不太明白沈昱城为什么要说谎,他明明早不知道多久就去看过了不是吗?她也终于想起他口中似乎的确提到过一个妹妹,那时她还以为他在敷衍,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沈昱城向她介绍说:“我妹妹子惜……是不是跟你提过?”   “记得。”季冉点点头,牵牵嘴角对眼前的人说:“你好,我们见过。”   对面的人抿了一边的嘴角,没吭气,沈昱城又朝着那人解释:“她是……”   “我知道,你女朋友嘛。”女孩打断他的话,目光直视着沈昱城,后一句却像是说给季冉听的:“你女朋友那么多,我哪记得见过谁没见过谁,没几个小时就忘了。”   她有些气鼓鼓地说完便甩开他的手臂自己率先上了楼,季冉有些不明所以,沈昱城仰头看她走几步,转头回来低声说:“我们也上去吧。”      之后季冉终于见到沈昱城的父亲,还有那个他鲜少谈起的女人,只是所有一切都同她想得不太一样。季冉本以为他的父亲不严自威,是个十分有气魄的成功人士,不想他看来十分平凡,五官俊挺,和沈昱城有六七分的相似,却也已经显出老态。他见到自己儿子的时候,似乎在尽力压制,却还是显得欣喜。   还有坐在他父亲身边的那个女人,沈昱城让季冉同他一起叫她刘姨。她素面朝天,短发,眼角和下巴都已经有了不少皱纹,气质恬淡,完全没有豪门太太应有的装扮。但即使如此也可以让人想象到她年轻时秀丽的模样,她也不咄咄逼人,面对沈昱城的时候,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谦卑。      他们一家都对她并不上心,寒暄几句就请她自便。季冉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沈昱城的妹妹不断地在几人中间来回调动和活跃气氛。季冉看着她亲昵地依在刘姨旁边,忽然记起来沈昱城似乎说过她姓刘,一时间猛地想通什么,不由得朝沈昱城瞥去一眼,他正在目不斜视地看着那个在不停说话的女孩子,眼神专注,眼帘微阖,仿佛带了一点温柔。他双眼里面隐隐藏着的内容,连季冉也读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一准备开虐俺就开始兴奋了……这是啥病哦…… ☆、第十三章   众人在茶厅坐了一阵,刘子惜突然提议着让沈昱城和他父亲下一盘围棋,正好她很久之前就想学,现在也可以在旁观战。   见沈昱城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眉目如常平淡,刘子惜便兴匆匆地去抱了两个棋盒和一个香榧木的棋盘过来。她把棋盒举在两耳边欢快地晃了晃,发出琉璃的清响,然后又把棋盘在他们中间摆开,对沈昱城说:“爸总说没人跟他下棋,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棋墩,你再不回来它可就该发霉了。”   沈世鸿看着她呵呵地笑了两声,对这个乖巧的女儿很满意的样子。沈昱城却仍然没什么反应,兀自打开其中一个棋盒的盖子,然后推到对面他父亲的眼前说:“您执黑吧。”   “唔,好。”沈世鸿也像礼尚往来一般地帮沈昱城打开另一个棋盒,客气地移到他的手边。      季冉在一旁看着,心想这对于沈昱城和他父亲来说也应该算是一项很好的娱乐,有交流,却不用说话,正好免去了不少尴尬。她又突然想起小时候季国平也教过她围棋,一时有些出神。这么多年,季冉不知自己是不是都已经忘了,想当初她还是很有天赋的,就算同小区里一些久经沙场的老伯下个几盘,也不会输得很惨。      刘子惜在他们旁边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就放弃,看起来她也并不是真心要学,先是在刘姨身边指着棋桌旁的父子二人说了几句悄悄话,过了一阵又不知不觉地挪到季冉身边,瞟了她几眼,忽然笑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的语气还算友好,季冉想了想,如实回答,对方听后却立即摇摇头说:“市场数据分析?听起来好没意思。”   季冉低头,悄声说:“是,我也经常觉得乏味。”   刘子惜又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前方那人,满不在意地说:“我见过他的上一个女朋友,好像是个模特,全国到处飞,生活多姿多彩……这家伙口味真善变。”   “他经常带人回来吗?”季冉吃惊地看着她,没有留心便把疑问说出口。   “他已经好多年没踏进家门了,你说呢?”刘子惜似乎对她连这都不知道感到好笑,轻笑一声又撇开脸去:“我是在他西城的那个房子里见到的……你运气好,是跟他来这儿的第一个。”      这话直叫人心里不快,虽然她本就有这样的自知之明,却也用不着旁人来点破和提醒。季冉真不知这女孩子是性格直率还是刻意挑衅,暗自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忍住。她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不留神被烫到,仍然忍住痛闭紧了嘴巴,眉心也紧蹙在一起,却是什么动静也没有。      到吃饭时间的时候周嫂来向到茶厅请示,刘子惜蹿到父子二人身边,连说了几声“停战停战”,又拉着她自己的母亲和沈世鸿先行下楼。沈昱城扶了一下季冉的肩,同她走在最后,随口问了句:“还习惯么?”   季冉顿了几秒才答:“还好。”      晚餐是平凡的家常菜,看起来却又有些特色。五菜一汤,也不显得铺张浪费。只是桌子很大,季冉坐在沈昱城的旁边,刘子惜和刘姨坐在他们对面,而沈昱城的父亲则坐在主位,距离还是显得有些远。   季冉的舌头估计是刚才被烫伤了,现在吃什么都觉得无味。当然这会儿她也无心细细品味菜肴,只是拿出最矜持的姿势,手脚都像被缚住,生怕吃东西的时候发出什么声音来。其实她最希望自己此刻变成一个隐形人,因为无论怎样她都觉得自己与这另外四人格格不入。      安静的餐桌几乎可以媲美医院的手术间,季冉无力打破沉默,也只得硬着头皮,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更小一些,忽然听见对面的一个声音说:“喂,沈昱城,你不是给爸带了酒吗?拿出来喝啊。”   刘姨很快碰了碰她,低声提醒:“别没大没小,怎么能直呼你哥名字?”   “不要紧刘姨。”沈昱城出声说,又扫了自己父亲一眼,随后却只是看着桌面,一边夹菜一边道:“但是我晚上回去还要开车,就不喝了。”   “你要回去?”刘子惜立即惊讶地睁大眼睛,又抬眼瞅瞅身旁给她盛汤的周嫂,说:“你好不容易回来,最少也要在这住几天吧?你的房间一年四季周嫂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这次不光是她,连极少开口的刘姨也怯生生地开口劝道:“是啊……我们都以为你会回来长住,被褥都换了新的,书房也给你腾了一间出来……”   倒是沈昱城的父亲一直不声不响,仍然低着头,眼睛也垂着。沈昱城沉默了很久,终于又改变了主意,淡淡地说:“也好。”   “真的?!”   “嗯。”      那她怎么办?听到一个有些聒噪的声音在欢呼,季冉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却是这个念头。来的时候她好像没有在附近看到出租车,更不知道交通站牌在哪里。天都快黑了,不如晚餐结束她就早点告辞好了。   她又听到沈昱城在身边说:“不过我没带什么东西和行李,还是要回去一趟。”   他对面的女孩子立马提议道:“不用不用!你要什么,让爸爸的司机回去帮你拿,顺便还可以帮你把你的朋友送回家。”      真贴心,想得可真周到。季冉脑海里又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一句貌似挖苦反讽的想法,但转念想想,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吗?   然而,季冉的“谢谢”还在嘴边没有出口,她旁边的人突然出乎她意料地说道:“不,我在这里的话,她也不用回去了。”      季冉一时怔住,慢慢扭头看向他,沈昱城也瞄了她一眼,随后正襟危坐一般地面朝着沈世鸿,语气平淡却笃定地说:“爸,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就准备结婚了。”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他话音落下便一片死寂,连走在季冉身边的周嫂都不由得一顿,随后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沈世鸿滞了一阵,面色变得深凝,语调也变得低凛:“怎么这么突然!也不跟我们商量?”   “不算突然,我们已经打算很久了,只是一直比较忙,还没有去办手续。”沈昱城很自然地说着:“我想既然也算是一家人,让她回来同您亲近一下,不是也挺好的么?”      又是一阵冷场。没有结婚就先过门,哪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季冉本以为她最多不过是以某个身份出现在沈昱城父亲眼前几次,让他信以为真就可以,哪里还想到沈昱城还有这么一出。抬眼看向对面,那两个女人似乎也着实不敢相信,刘姨低下了头,而刘子惜看着说话的父子两人,嘴巴都咬在一起。      “不如还是算了。”季冉打破僵持,看着沈昱城说:“你也没事先跟我说,我什么都没准备。”   沈世鸿接了她的话:“季小姐说得对。要不你们今天就都先回去吧,改天收拾好了再一起过来。”      他面色仍然严肃,沈昱城也不反对,刘姨招呼着“先吃饭吧”。过了半分钟,沈昱城对面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女孩子放下碗筷就走,刘姨叫住她说:“哎,你去哪里?”   “我吃饱了,我去画室。”刘子惜说完就走。      气氛自那之后便越来越不对,刘姨低声让保姆送了饭菜去二楼,沈世鸿有意无意地向这边瞥来好几眼。季冉头皮发麻,觉得自己无端端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好不容易等晚饭结束,她找了个机会跟沈昱城说:“我先走了,你家人好像都不太高兴,你留下来吧。”   沈昱城沉吟了一阵,还是说:“你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走。”      之后他便上了二楼,也不知道去干什么。季冉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沈世鸿与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探问她的家庭背景现在何处高就之类的问题,她觉得压力巨大,却又不得不一一乖巧地回答。超过一刻钟的时间以后,终于看到沈昱城从楼梯上下来。   同沈父告别之后沈昱城送季冉回家,她有些不快,一路都不搭腔,直到下车前才说:“你没有告诉我你有这样的安排。”   “我也是临时起意。要拉近和他的关系,这样最快也最有效。”沈昱城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侧脸说道:“你也看到了,对我结婚的对象,他心里早就有自己的人选……”他顿了顿:“但我不可能受他摆布。”   豪门联姻之类的事情她也早有耳闻,季冉懒得问他是谁,有些心烦地说:“可是……”   “我知道这让你为难,你同他们都还很陌生,相处起来会让你不自在。”沈昱城看着她想了想:“不如这样,下午你也听到了,下个星期子惜就放国庆长假了,他们希望我同他们去度假,那时你也一起来吧。”      季冉没有什么表示,注意力倒是被他话里的另一个名字所吸引,静默良久,还是想要确定心里的一个疑问,转过脸与他对视说:“你妹妹是刘姨和你父亲的女儿,对么?”   沈昱城动了动唇,却没答话,最后才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说:“嗯,你回去吧,改天见。”   他回答的声音那么轻,季冉甚至怀疑他有没有真正地说过。      其实除去这些无人知道的约定,他们的关系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改变,后来的几天,同以往一样,季冉和沈昱城在床上交流的时间远比正常时候要多。那晚一直折腾到凌晨,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自己去浴室,泡在浴缸里的时候有些昏昏欲睡,一直到温水都变凉,她突然觉得发冷,打了个喷嚏才清醒过来。季冉连忙站起来拿浴巾把自己擦干并包裹好,出了卫生间的门却发现卧房里没有人。她又觉得口渴,想要去一楼倒水喝,路过书房的时候,许是房门没有关严,她不小心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脚步也慢慢停了下来。      “这么晚是因为我还在加班,你又是什么理由?”是沈昱城的声音,大约他在和谁打电话。他的声调听不出喜怒,却又仿佛带着刻意的平淡。   “……噢,你们导师真有点不近人情,放假前还有这么繁重的作业?”   这话说完之后他很久都没有动静,也许是跟他通话的对方一直在说话,季冉忽然有种推门而入的冲动,想看看他现在的表情是不是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抑制不住地勾唇微笑,可过了一阵,沈昱城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来:“唔,你早些睡吧,太晚对身体不好……对了,中药一定要坚持吃。”      季冉未曾见过他这样婆妈,在门前站了一阵,忘记自己原先是要去干什么。突然她被脚边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吓了一大跳,心脏都提到喉咙口。低头一看,原来是沈昱城家里新出现的那只狗。他说自他母亲过世,刘姨搬进他父亲家后便因为对毛发过敏,想要把它送走,但刘子惜又很舍不得,于是便托付给他。   那雪纳瑞在她腿边蹭了几下,低低哼了几声,季冉连忙做个噤声的手势,又觉得它应该不懂,因为它又更大声地叫了两声。季冉听到沈昱城往门口走来的声音,连忙转身回房,躺到床上盖好被子,心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那么一点的慌张。      她听见门口的动静响了一阵又消失,过了好一会忍不住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却正好在床边坐下来,看到她醒来,笑了笑说:“还不睡?”   “就睡。”季冉看着他躺下来,手一横搭在她的小腹上,腿也贴过来,有些热。   “后天出发,你东西收拾好了么?”   “……唔。”   不知沈昱城刚才是不是抽过烟,季冉闻到了一点清淡的烟草味。平日她并不觉得难闻,现在却觉得有些呛,话也不愿多说。她紧紧地闭住眼睛,却完全没有睡意,连肢体都莫名地僵硬。过了一会,她却忽然听到耳边的人开口说道:“你这样帮我,我很感激。”    作者有话要说:趁周末多更点…… ☆、第十四章   沈昱城一家选择出行的地点曾是季冉十分向往的,滇北风光神秘灵秀,听闻那里的奇山异水孕育了三十多个少数民族。她曾经在几年前看过一部以那城市为主题的大型民族舞蹈,各类原始而古朴的意象从此就填充了她的脑海。但许是由于近两天她休息得很不够,季冉一直都提不起精神和兴致,在飞机上的几个小时都带着眼罩睡觉。看样子沈昱城已经同他的家人打过招呼,他们见到她时并不惊讶,但脸色仍然没有很欢迎的意思,正好季冉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这也算是个不打照面的好借口。      她在万米高空觉得晕晕沉沉,中途经停的时候觉得胃里很空,却又有一股气息想要往外涌。她同一行人一起坐在贵宾休息室里,空乘人员送来湿巾和饮料,季冉却觉得连那声谢谢都被卡在喉咙里,只能紧着眉心点了点头。      “你脸色不太对,还好么?”身边的人不知出神了多久,转回脸来无意看到她时,声音都变得有些惊讶。   季冉又点点头,勉强地“唔”了一声。   “你心不在焉……是因为不太自在?”   “不。”她嗓子干涸,声音也变得又涩又难听:“我只是在想,你出门那么多天,你家的狗被人遗弃无人照料,孤苦伶仃形单影只,真是可怜。”   季冉也不知自己怎么会一下冒出那么多四字四字的短语,沈昱城愣住几秒,突然被她逗得哼笑出来:“原来你这么有同情心,不过我已经吩咐过钟点工按时喂它并且带它出去散步,这样你放心了吗?”   “……但到了晚上也只剩它自己。”她的声音很小,只够让自己听到。这对白真是无聊,季冉也不知自己在坚持什么。她直觉有人在盯着她的方向看,转过脸去张望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不由得疑心自己是不是因为头晕脑胀而产生了错觉。      后半途的飞行季冉清醒了不少,没事干的时候便翻看飞机上的杂志,觉得一个奢侈品牌专栏里的一条项链竟是如此眼熟,又想起前两天小周在办公室里帮她从抽屉拿文件时发现的一个礼品袋,是沈昱城不知多久前送给她的,被她一直遗忘在那个角落。小周看到那个品牌便大呼她有钱,季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   现在看来那个礼物跟杂志上这条项链应该是同一款,居然还是限量版,简介上还写着该款设计的寓意为“隽永”。季冉向来觉得这些珠宝首饰很好笑,不明白为什么那么一个简单的造型再加上镶几颗钻就能意味永恒,再随手翻了几页,最后无聊地把杂志放回原来的位置。   沈昱城就坐在她的旁边,现在正闭目养神,季冉只消随意转一转脸便能看到,可她无心把视线停留太久,又一抬眼,不期然地和远处投来的另一双眼睛相对视。   刘子惜应该也只是在活动脖颈四处巡视,跟她目光撞上之后,似乎轻微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又专注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在登机前季冉无意瞄到过几眼,上面好像都是她的画作,有些是线稿,有些是成品。她一时又联想到很多东西,画展,照片……思维无端地变得很活跃,活跃得都把她的脑子搅成了一堆浆糊。      终于到了目的地后便有人来接应他们,是沈昱城父亲的朋友。车子一路从茶马古道穿行而过,最终停在一个建筑物前。季冉看着那个现代化的风格顿时觉得与想象中反差很大,本以为他们会去住古色古香具有民俗风情的客栈,不想却来了一家星级酒店。   此时已经快要入夜,季冉回到房间以后便倒在床上不想动弹。她闭着眼睛,听到沈昱城对她说:“先去吃晚饭吧。”   她本来就没有胃口,如果还要去就着他家人的脸色用餐,那简直超过她自虐的底线。季冉把头埋进被子里,声音很闷:“你去吧,我不太舒服。”   “那让人给你送过来。”   “不用。”她有些烦躁地说。      过了一阵果然再没声音,季冉没有睁眼,眯了一会便真的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以为她自己睡了很久,但看了看时间,原来只刚过了一个小时。   她去洗了个澡,想把旅途的疲惫全部冲刷掉,出来之后沈昱城仍没有回来。季冉撩开窗帘幕布俯瞰着这个古城,遍地灯火,皎皎明月,她看了一阵便去换了套衣服,打算到人群中去走一走。   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起码要学会苦中作乐。      久闻这里的酒吧街很出名,是艳遇开始的地方。虽然她没有抱着这种期望,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去处。季冉在傍水的垂杨柳边走了一阵,听见喧嚣的音乐混杂着人声从一个个隔间里传出来。红男绿女不断在她身边穿梭来往,现在正是旅游黄金周,也难怪有这么多的游人。   后来季冉选了一家店名独到的酒吧进去,里面的人都很热情,她刚想点杯东西,旁边有一个男士居然搭讪着要请她喝酒。她不愿扫了他的兴,从侍应生那里接过红酒,朝着那位客人举杯示意,又小呷一口,然后随意攀谈起来。      陌生人问说:“你一个人来的这儿吗?”   季冉想了想,笑道:“不。”   “噢……”那人好像有些失望:“和男朋友吗?”   她再次想了想,摇摇头,笑弧更大一些地说:“不。”      季冉听那位客人兴致勃勃地讲了他一天的游程,又欣赏了乐团的几首歌曲。准备离开时,客人问她借手机,季冉摸遍全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出来得仓促,忘记带了。”   “那我给你留个我的电话吧,有缘再见。”热情的陌生人又说。      季冉谢过他的好意,把记录着号码纸片塞进口袋里便同他告别。她感觉脑袋被喧腾的声音包裹太久,以至于两耳都有些发鸣。沿着穿街过巷的江水一路走到尽头,人烟也越来越少,她在一个石墩上坐下来,后面是遮人眼目的树枝。   她不过是想这样安静地坐一会儿,可隐隐约约有两个熟悉的声音,硬是那么突兀地闯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一个熟悉的男声说:“该回去了,前面没什么好逛的了。”   他们渐行渐远,音量也变小了一些,但女孩子的声音还是很好辨认:“我还没累你就累了?这么早回去干什么?”   这一次沈昱城没有回答,又或是答了但声音不够大,总之季冉没有听见。她觉得偷听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即使她是无心的。正准备走开,不满的女声又再次传进她耳朵里:“好啊,你要回去你就自己回去吧,回去陪你女朋友吧!我一个人逛!”      身后的声响又一次消失,季冉的脚步慢慢停住。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暗自重重叹了口气才转过身,往回走近几步,然后缓慢地抬起右手拨开面前的垂杨柳,借着旁边红灯笼里那一点点烛火的光亮,眯起眼睛张望着前方的两人。   隔着窄窄的一泓江水,她只能看到对岸他们的侧身和背影,当然还有他们的动作。沈昱城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刘子惜却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在赌气还是料定了他不会真的离开。果然,不到十秒之后,前方的人慢慢停住脚步,再次侧回脸来。   沈昱城站的地方很暗,暗得让季冉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能看到刘子惜高兴地跑上前去双手抱住他的手臂,沈昱城稍稍往后一退,却没有推开。她又拍打了他几下,仰着头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沈昱城背对着刘子惜蹲□,她便抱住他的脖子,让他把自己背了起来。      季冉从上飞机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可能是刚才空腹喝了些酒,她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反胃,连忙把视线移开,扶着旁边的树干弯下腰,想让胃里的气息顺畅一点。   她再次抬眼时,对面已经空无一人。      夜晚有些寒凉,冷气一直从裤腿里由下往上地钻进来,季冉隐约打了个冷战,双手搓着自己的手臂。她本打算坐一阵便回酒店,如今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在外面晃荡到了很晚,古城虽小,但所幸再没碰到刚才的那两个人。一直到深夜,许多的小商铺都打烊关门,季冉终于觉得无处可去。她回到酒店后又在酒店花园那个人工湖边兀自丢了一会儿的鹅卵石,最后腿都麻了才返回房间。      她刚刚进门,浴间里正好走出来一个男人,看见她便拢紧了眉:“你去哪了,没事吧?打你手机也没人接。”   季冉看着他两秒,把房卡丢到一旁的搁架上,走到床边往后一倒,闭着眼睛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又没那么娇气。”   她后半句的音量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沈昱城似乎没有听清,却也并不在意:“没事就好,你今晚去哪逛了?”   没想到他还会闲聊,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啊。季冉挣开眼看着天花板,余光瞥见沈昱城在床边坐下来,他用白毛巾擦头发,似乎几滴溅出的水珠落在她脸上。      “酒吧街。”安静了几秒,她有些不耐地应着。   “哦?”沈昱城好像来了兴致,开玩笑地问道:“有艳遇么?”   季冉看着他的后脑勺,想了想说:“没有。你呢?”   那张好看的脸转回来,带着她最熟悉的那种笑容,戏谑着说:“没有,你在这儿我还找什么艳遇?”他说着便俯□凑过来:“所以你要补偿我吗?”      如果是平时,季冉大抵会翻个白眼,暗骂他是在经过一天旅途奔波以后还会发情的禽兽。可眼下她只是隔着一寸不到的距离很平静地看着他,似乎那些勾引调情的话语都没有入到她的耳朵里,顿了片刻说:“你今晚去哪儿了?”   沈昱城明显对她的问题和严肃的口气感到意外,却也很自然地回答道:“跟你一样,在外面逛了逛,怎么了?”   “刚回来?”   他坐直身体,继续擦头发的动作,想了想说:“不,大概两小时前。”      那不正是她偶然遇到他们的时间吗?静默稍许,季冉又问:“你一个人逛的?”   沈昱城这次把毛巾扔到一边,再次俯□来,笑眯眯地环住她,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和不决。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低沉,好像在说最缠绵的情话:“是的……我说了我没有艳遇,我绝对不骗你。”   她一时僵滞得半点回应也没有,眼睛仍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面前的人见她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么,稍稍敛了一些嬉笑的神色,状似关切地说:“是了,你之前好像有点晕机,现在没事了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季冉便觉得自己身体里面的哪处有一点隐约的绞痛,细细去感受,似乎是胸腔下面一块。她推开他的手捂着自己的胃,闭了闭眼却说:“没事。”她的声音是那么轻,好像完全失去了力气。      “那就好,不耽误事就行……”沈昱城用暖热的手心裹住她的手背,轻轻地把她的手翻转过来,手指轻柔地交叉进去,似乎想要把她的手举过头顶。季冉感觉到他呼出在自己脖颈里的热气,在他的唇瓣落下之前,猛地一用力推开他说:“我去洗澡。”      她匆匆朝浴室走去,动作就像是在逃。季冉开着浴头淋浴,在热水下站了很久,几乎洗掉一层皮,热气把头皮都蒸得发麻。她不知为何感觉身体负重而累赘,在水蒸气里什么也看不清,完全迷失了方向一样。后来她在晕晕乎乎的时候忽然想起,原来明明在出门前,她就已经洗过了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_+补全~~~~看见怨声载道,想说……这尊的才刚开始虐哇…… 困了,留言明日回~~ ☆、第十五章   第二日沈昱城与他父亲两人要单独徒步去一个峡谷。他走之前季冉已经醒来,懒散地躺在床上,目光却随着他的身形游移。可能是他极少穿这种运动休闲的装束的缘故,她竟然觉得这人看着有些陌生。他的神色并不轻松愉快,想来今日的出行他也并不情愿。      “我知道你跟沈世鸿在一起会有些拘束。”沈昱城基本打点好后见她大睁着眼睛,在她床边坐下来,一边扣着自己衣领的纽扣,一边没什么表情地说:“你今天可以放松一下,去给朋友或者你家人买点纪念品之类的,不如你叫上刘姨和子惜一起去。”   还真是好提议……季冉完全无话可说。昨夜又是没有睡好,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又听面前的人开口道:“如果你不舒服,不想出去……那这酒店里的民族特色餐厅还不错,也可以让他们送上来,记我账上就行。”      他说到后面语气越发轻柔,望着她的眼睛里还带了一点清浅的微笑,季冉终于勉为其难地应了一声。沈昱城又笑睨了她两秒,突然毫无预兆地撩了撩她微微遮住眼睛的碎发,低头在她额头上轻啄一下,小声说:“那我走了,晚上见。”      季冉直到听到关门的声音才回过神,翻了个身,明媚却不耀眼的阳光正从敞开的窗帘里投射进来。她又侧身抱住被子,胳膊在双人床的另一边扫来扫去,不知道上面的暖度是日光还是刚才那人余留的体温。   她对沈昱城的行为时常不能理解,就比如刚才,他那样亲密的举止出现在这种平凡而又没有任何肢体交集的早晨,实在有些令人匪夷所思。      还有昨天晚上,季冉无论哪般也想不通,他到底有什么理由要欺骗她。      她又赖了会床便起身,刚把自己拾掇整齐,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季冉本以为是客房服务,但门外的人是她着实没有想到的,一时竟像是哑了一样。倒是刘子惜笑盈盈地说:“嘿,你起了吗?没吵醒你吧?”   她似乎化了淡妆,脸色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苍白,整个人显得青春漂亮又有亲和力。季冉顿了顿,摇摇头说:“没有,沈昱城出去了,你有事吗?”   “我知道他跟爸爸出去了,我是来找你的。”   她更是惊讶,微微一挑眉梢,门外的人接着说:“我妈说昨天太累,还没缓过来。我想去城里那些艺术小店逛逛,你没事的话,能陪我去吗?”      季冉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她以为这女孩子是有些厌恶自己的不是吗?而事实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对刘子惜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感。   见她似乎有些犹豫,眼前那张漂亮的脸又笑了笑,撒娇一般地恳求说:“走吧走吧,今天天气可好了,还可以去看看雪山。”   那对她来说倒是个诱惑,季冉又考虑了几秒,答应说:“好,你等我换套衣服。”      刘子惜果然是去采购的,一路买了不少东西,驼铃,银器,手编发饰,还有一些木雕的艺术品。季冉总觉得她看来十分虚弱,主动帮她把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拿了过来。后来在一家小店她看中一款暖色调的披肩,布料柔软,看起来颇具纳西风情。季冉觉得与母亲很搭,与店主侃了半天,最终以很低的价格拿下。      “何必这么费劲地讨价还价呢?”刘子惜拎着自己的东西倚靠在小店的门框上,表情有些不耐烦,出门的时候说:“难道沈昱城不给你钱吗?”   她一下有些愣,刘子惜问得理所当然,上挑的眼角好似有些清傲。季冉低下头看地面,片刻之后平静地说:“不是钱的问题,在小店买东西,讨价还价也是种乐趣。”   “噢。”刘子惜又唇角上弯地笑了笑,貌似真诚地说:“可你刚才买的披肩颜色又素又暗,比较适合老人,这也是沈昱城的品味吗?”   “……那是买给我妈妈的。”   “你真孝顺。”刘子惜不辨真假地说。两人安静地走了几步,她又突然开口道:“月底沈昱城生日,你打算送他什么?”      季冉又是无言以对,其实她根本从来就不知道沈昱城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一时想不到什么,又怕随便说出一个礼物会惹人嘲笑,只是犹豫了几秒,对方的问题已经紧逼而来:“你还没想好?该不会是忘了吧?”   她的口气实在让人心里很堵,季冉深呼吸了两次,还是放缓脚步,看着她轻淡地说:“礼物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他和谁一起过,怎么过,你说是吗?”   “你说的对。听说你们在一起一年多了,那去年他的生日也是你陪他过的吗?”      刘子惜仍是一副无害的笑盈盈模样,仿佛早就确定了什么事情。季冉已经猜到她话里的意思,滞了片刻终于憋不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你根本不是真正喜欢他。”对方倒也无所谓同她摊牌,理所当然地说:“他也不可能真正喜欢你。你们貌合神离,都还没有他同他前几个女朋友关系近……我不知道沈昱城干嘛要跟你结婚,但我知道你不过是想要钱,你想要多少?”      季冉震惊于她的直接,停下步子,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什么来,或许她应该像电视剧里的原配那样给她一巴掌让她不要诋毁自己,再信誓旦旦地告诉她他们的感情是多么固若金汤坚不可摧。但她不知为什么,看着面前人讥诮又笃定的神情,居然一下失掉了全部的底气。      “你总不会以为爸爸真的会同意你们结婚?”刘子惜也站定,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这样惊愕和不知所措的反应,轻轻冷笑了声:“你觉得可能吗?还不如现在放手,可以得到一点好处。”      她们的声音并不大。季冉暗自咬了咬牙,仍然觉得站在街上与她讨论这样的话题很让人不能接受。又顿了几秒,她稍稍把下巴抬高了点,似乎这样她就能更有气势一些:“我知道你为你哥哥着想,生怕他被人欺骗伤害。但不管他喜不喜欢我,我们关系近不近,现在是他要同我结婚,你来劝我,为什么不直接去劝他?是不是你知道他不会听你的话,不会因为你不情愿就改变决定,所以才来对我威逼利诱?”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觉得人的潜能真是无限的,可能真是被逼急了,否则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把话说得那么流利。刘子惜像终于被她戳中痛处,抿紧了唇,目光也变得犀利。   “你未免得意得太早。”她寒凉地笑了笑:“如果我去劝他,你真的以为他不会答应我?你到底为什么跟他在一块,你以为他不清楚?被人一脚踹开和自己主动离开,哪个姿态更好看一点,你真的想清楚了?”      季冉对她一连串的质问再也答不出什么,像是有股厚重的气压抵在胸口,让她连呼吸都不顺畅。她真不知这女孩子是怎么回事,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开罪了她。莫非每一个出现在沈昱城身边的女人她都要这样盘问和挑衅?   见她良久不答话,刘子惜似乎以为她不管怎样都不会放弃,轻蔑却又有些气愤地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季冉看着她走远,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阵,突然干什么都没了心情。   她独自返回酒店,在房间里看了半天的旅游频道,中午的时候想起早晨某人的提议,便让酒店楼下餐厅送了几样特色菜上来,用自己的信用卡结了账。她本想化悲愤为食量,可越想越吃不下,更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傻。这里的消费真是宰人,她想不通方才为什么要自己掏钱。既然被人说得那么不堪,还不如把罪名坐实算了。   季冉又觉得有些孤单,也许是环境和人群都很陌生的缘故,她也不愿意再独自到街上去,午饭后便把所有窗帘都拉上,整个空间变得一片昏暗,她小睡了一觉,梦里好像有人在不断地诅咒她,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脸。      后来一直等到傍晚,终于有人开门回来。   沈昱城显然对这一团黑的空间有些吃惊,稍愣了一下方才确定没有走错房间。季冉坐在床上抱着枕头,只露出两只眼睛。她心情仍没有缓过来,看向门口的眼神似乎有些怨念。      “你在看恐怖片么?怎么这么暗?”十步之外的人没有把灯打开,径直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好奇地往电视里瞄了两眼。季冉没心情回答,眼睛也只盯着墙上的平板电视。沈昱城却似乎十分愉快,把手表脱了丢在床头柜上,顺势也在床边坐下来,手肘后支着身体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同她一起看那个无聊狗血又幼稚的青春偶像剧。   沉寂了几秒沈昱城又侧脸看她:“你怎么不说话?”他坐得离她很近,鼻息几乎扑在她的脸上,半是调情又半开玩笑地说:“你表情不太好,怎么了,谁惹你了?谁敢让你不高兴……我就让他不好过。”      可能是看电视看得太久,季冉觉得眼睛有点酸和胀,轻轻眨了几下,终于也转回头来看着他。光线黯淡,眼前这人的五官都好像变得温柔了些。她不自觉地抿了抿嘴角,稍微捋顺自己浮躁的心气,轻轻叹了一声说:“没什么,你今天怎么样了?”   “还不错。沈世鸿果然又开口劝我回去,说他老了想退休了,把最大的那家公司先全部托付给我……”沈昱城眯起眼睛笑了笑,得意得目光越过她看着别的什么地方:“那家起码占集团总资产的百分之二三十,我考虑了一下,就顺水推舟地勉强答应了。你真该看看他当时的表情。”      其实沈昱城说的每个字季冉都没有留心听,完全不知他说了什么,只是一直目怔怔地看着他。她不知该不该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她又该怎么说呢?你家人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了?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大约沈昱城每个女友都被他的家人这样质疑过,又或者,她只是想找个人随便说一说,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而已。      她的表情犹疑又奇怪,沈昱城抬手拨了拨她嘴边的一络头发,动作不轻不重,也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意味。他微挑着眉有些好奇地睨着她,季冉也看着他几秒,突然一瞬间有个冲动。她缓缓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稍稍用力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扯过来。   她也不想做什么,只是好像突然有点累,想找个支撑物靠一下罢了。      她极少有这样的举止,身旁的人也愣了刹那,却似乎对她的主动很是受用。沈昱城揽住她的肩把她拖过去,季冉也配合着后仰躺下,把头搁在他微微支起的腿上。他拈了几缕她散在肩头的卷发在鼻尖嗅了嗅,弯起一个浅浅的笑弧说:“好香,你抹了什么吗?”   “洗发液。”季冉一手搂住他的腰,声音有些无力:“我本来以为这里会很有意思,没想到跟很多旅游景点也差不多。”   “那可能是因为你没找着好玩的地方,你今天去哪儿了?”   “……哪也没去。”   “是么?”沈昱城低低笑了两声,几乎抵住她的额头:“你就呆在酒店一天,养精蓄锐地等我回来?”   他向来能很自然地把这种话说出口,可季冉此时也并不觉得厌恶,相反,她竟然觉得这怀抱有些窝心。愈发黑暗的光线里她快要什么都看不清,索性侧过身往他的胸膛里钻了钻,似乎那是她寻求温暖的一种本能。季冉感觉到沈昱城把她盖住脸的头发别到耳后,又用双唇轻轻磨蹭着她的耳垂,最后软软地含住,湿润温热的触感慢慢向她颈下的肌肤转移。她双手抱住他的脖子,意识越来越不清晰。      “宝贝儿……等等。”沈昱城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一手架住她一手往裤袋里掏手机,看了看号码接起来,有些疏离地说:“您有什么事?”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沈昱城却蹭地一下坐起身来,神色也变得冷峻:“您别急,我现在过去。”      他挂电话便着急起身,重新把自己衣襟上的纽扣扣好:“刘姨说子惜心肌炎有些犯了,又不知道她的药是哪个,我去看看。”   季冉被吓了一跳,不假思索地说:“怎么会?她今天出门还好好的!”   前方的人又回过头,蹙着眉疑惑道:“是你跟她一起出去的?”   “不……”季冉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张口结舌地说:“我只和她走了一段,后来她自己走了,她……”   “你让她自己走了?!”沈昱城顿时睁大眼睛,似乎不可思议又极其生气的样子,声音都变得狠厉:“你让她一个人去登雪山?你知不知道她心脏病有多严重?这里海拔本来就高,她走上半小时一小时就已经够困难的了,你是不是想害死她!”   “我没有,我不知道!”她慌张地大声辩解,完全不知所措。   沈昱城完全不听她说什么,大步离开,摔门而出。重重的轰隆一声,震得屋里的人耳膜都在疼。      他走后季冉一直呆坐在床上,四周完全陷入了黑暗。她真的不知道状况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思维僵滞,只是有一些气恼,还猛然有一点想哭的冲动,更想立刻逃离这里,很想很想。    作者有话要说:+_+瓦好紧张…… 修几个字。 ☆、第十六章   那一晚直至深夜才有人开门回来,季冉侧身背对着脚步传来的方向一动不动,俨然像是完全熟睡了一般,虽然她发觉自己那一侧被压着的手臂和腿都快要麻得失去知觉。      她在这几个无声又孤寂的时刻里零零散散地想起一些事情,那些片段一点点地拼凑起来,让她迷惑的同时还有更多不明缘由的慌张。像今晚这样的状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在她同陈竟去参加贺先生的聚会而被沈昱城半途带走的那一晚,他接到一个来自医院的电话,也是这般毫不犹豫地匆匆离去。   如今想来,大抵也是因为相同的原因。季冉记得她那时也曾有过怀疑,可忘了是出于什么缘故,后来那件事没怎么被她放在心上。现在若是仔细回忆,这两次的场景,还有沈昱城接到电话后那种担忧焦急的神情,居然是那么惊人地相似。      季冉的手触到脸旁的枕头,不知为何那里濡湿了一小片,微微用了一些力气攥住,连同手心都变得湿而凉。她还感觉眼睛涩涨,心口也无端端地格外沉闷。她听到沈昱城去了浴室洗澡,水流声滴滴答答地,让她越来越浮躁。后来过了一阵,她身后的床终于因为有人躺下而轻微地下陷,季冉吞咽了一下上涌至喉头的气息,死死地闭住眼睛。      “你睡了吗?”耳边忽然有人很低很轻地说了一句,她仍是装睡,连身体的呼吸起伏都刻意放缓。   没有得到回应,沈昱城似乎长长地呼了口气,不知是因为累还是别的什么理由。他拉了拉被子,静躺了一阵,又慢慢从后面伸了一只手过来环住她的腰,前胸贴后背一样地抱着她。他动作轻缓,平稳暖热的鼻息却一下一下规律地扫在她的耳后。      这是沈昱城睡觉的习惯,季冉想推开,却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醒着。她感觉肢体僵硬,却又咬牙忍得很难受,像全身的血液里有小虫在爬。她又再次睁眼,但目光却是涣散的。   想必那个被他捧在手心的妹妹已经安然无事,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安心地很快入睡。或许相比起刘子惜,其他人其他事对沈昱城来说都不重要,所以他才好像把之前斥责冤枉她的事情都全部忘记了一样。季冉可以把他那一刻的冲动归结为他当时太过着急和紧张,可这样的认知并不让她好过多少,相反莫名地让她更加气结。      隔日早上沈昱城告诉她,因为刘子惜身体的关系,这趟旅行要提前结束,已经订了晚上返回的班机。   他神色并无异常,只是显得有些遗憾。季冉与他相反,在心里大为庆幸。但她仍然十分不快,冷淡地应了声“好”,然后开始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她的行装其实很少,只好动作慢而又慢,以此来谋杀时间,也避免与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再作交谈。      “下午回来再收吧。”沈昱城坐在桌边,把他面前的电脑合上,转动座椅朝着她的方向。刚才季冉无意地扫了几眼,他是在看北辰的股票。   “你来一趟却哪都没去,难道不觉得遗憾?”沈昱城双手十指交扣,若无其事,嘴角还仿佛噙了点微笑地提议说:“还剩些时间,不如我同你出去转转,你想不想去骑骆驼?”   “不想。”      季冉仍兀自忙碌,对他不理不睬。身后的男人安静了一阵,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沈昱城轻轻叹了口气,然后说:“我知道你还在不高兴。”这位大少爷居然破天荒地道歉说:“昨晚我有点太急了,你的确不知道子惜身体不好。她也说了是她自己要去雪山的,不关你的事……对不住。”      季冉只是更加觉得可笑,拨弄了皮箱的密码好一阵,摩擦的钝挫声好像让她的听觉都变得迟缓。几秒后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回身冷眼看着对面那个人,哼笑了声说:“沈昱城,你觉不觉得你自己很矛盾?你为你妈妈不平,不惜利用我帮你保住她的财产。可是你父亲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你又那么紧张……你真的不想让她们得到一分钱吗?其实你恨不得掏心挖肺,把所有的一切都给她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叫她帮忙,那难道不是多此一举自欺欺人?      沈昱城一时没有回答,像是被她那么激烈的语气惊到,只是直直地看着她。晌久后又低下头,声色也变得低沉:“这是两回事。”   季冉还没来得及嗤笑出声,面前的人又沉沉地开口:“我妈之前……用过很多手段,刘姨家几乎家破人亡,子惜的心脏病,也算是间接因为她。”   她不可思议地问:“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你在帮你母亲赎罪?”   “我没有这么说。但我妈之前的确把别人逼到绝地,也把自己逼到死路,所以后来才会那样……可不管他们三个人怎么争斗,子惜都算是最无辜的牺牲品……”沈昱城眼神黯淡,顿了顿接着回忆说:“我十三岁的时候刘姨抱着子惜跪在我妈的面前哭,她那时候已经昏迷不醒。外面还在打雷下雨,可我妈直接让管家把她们轰出去。后来沈世鸿赶回来把她们送到医院,子惜差一点就死掉,后来就算救回来也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全身上下都插着管子,昏迷的时候都痛得抽搐……她那时候只有六岁,我从头到尾看着这些,你让我能怎么想?”      季冉觉得自己听了个荒谬而夸张的故事,狗血程度绝不亚于八点档的电视剧。脑海空白了许久,双腿都站得有些麻木,她才轻声地问他说:“所以你只是可怜她,对吗?”   季冉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也不知道她想要沈昱城什么答案。      “我想是吧……”沉默了很久很久,面前的人终于这样答复。他眼神飘忽,面色沉郁,似乎连自己也不能确定。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从景点返回B市后的半个月间,季冉只去过沈昱城的宅子两次。一次是他请她吃饭,说是答谢她假期的陪同。虽然他未说出口,但季冉感觉他似有些道歉的意思,便也勉强应承下来。在氛围颇好的二人包间里他们交谈不多,但白葡萄酒却意外地很醉人,等她从迷蒙中苏醒的时候,已经躺在他家的主卧里。   另一次是她陪沈昱城去一个商业名流的宴会,其实这种场合本没有她什么事情,但因为那天沈昱城的父亲也在,他也就不便带什么别的女人。晚宴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晚,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同他回去。      那晚沈昱城心情极好,季冉想她也大概知道原因。她偶有关注北辰的股票,沈昱城回去接手之后它便连续几天涨停至停牌。她一边看着他在书桌前研究股指和新闻一边摘掉自己那些个繁复又累赘的耳饰,家里的狗还在用嘴轻扯着她的礼裙裙摆,用身子蹭她的脚踝。不知为何,这只雪纳瑞倒是跟她很亲昵,回来后第一次来这房子的时候恰好周嫂过来帮它洗澡,难掩惊讶地低声说了句:“它平时对生人很凶……季小姐,它同你有缘分。”   其实季冉从未做过什么,只是觉得它已显出老态,又时常很孤单的样子,看着十分可怜,就总是轻轻抚摸它的头。      沈昱城迟迟没有睡下的意思,她周身困顿,早他一步爬上床睡觉。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耳边有清脆的声响。季冉眼睛睁开一条缝,面前正伏着一个人,右手肘撑在她的耳边,左手提溜着一串钥匙。      “睡着了吗?”他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笑得眼睛也眯起来:“有件事我要拜托你。”   季冉轻微地翻个白眼,合上眼帘继续睡,都已经吵醒她了还明知故问,真不想搭理他。      “周嫂要回老家,麻烦你这段时间照顾一下毛毛。”   “不是有钟点工吗?”她懒散地推托。   “你没听说么,它可厉害了,把钟点工咬得要去打狂犬疫苗……不然我又怎么会麻烦周嫂过来?”   “我也怕它咬我。”   “你人见人爱狗见……”见她睁开眼睛瞪他,沈昱城又立即微笑改口:“嗯……毛毛见了你也喜欢你,它不舍得咬你,你却忍心拒绝它么?”   季冉斜视着他,过了晌久才半真半假,又略带着不满和讥诮说:“我要陪你演戏,现在还要帮你看狗,你真是物尽其用。”   沈昱城又开始玩弄她的头发,越笑越诡异越笑越玩味,“那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他一边说着一边对她上下其手,尽挑她发痒的地方撩拨,被季冉不耐烦地甩开,她现在只想睡觉。   见她的确没有兴致,沈昱城的动作也逐渐停止,只是还在一直不声不响地绕着她鬓角边的碎发。在季冉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不知她是不是在做梦,她记得似乎有人执起她的手,来回抚过她的手背,动作轻柔,意味不明。      在后来去上班的时候季冉才发现那串钥匙已经稳当地放在了自己的包里,钥匙扣上有个造型精致的吊坠。她把它拎在面前晃一晃,铃声清响,还能把光折射出几种颜色,非常好看。于是她便说服自己勉为其难地留着,而事实上沈昱城的住所舒适又方便,设施一应俱全,交通还很发达。他时常早出晚归,周末也时常要在外面应酬,住在他那里并不会觉得不便,与她平日独居没有太多差别。      只是季冉未曾想到的是,那个周末连续两天,她都遭遇了不速之客。      周六下午的时候她带着那只雪纳瑞去宠物医院做检查,快到傍晚的时候才返回,刚从电梯里出来,目光便与家门口一个人相撞。季冉的脚步立马顿了一下,心口也想落了块大石头一样堵。对方看到是她之后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僵着一张本就苍白的脸盯着她,一时间只有季冉身边的狗大叫了几声,仿佛遭到陌生人的入侵。      刘子惜看着它拍拍手,又蹲□来说:“毛毛你怎么那么凶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弯了弯手指招呼它过去,雪纳瑞犹豫了一阵才慢慢地去嗅她的气息,像是突然认出了面前的人,绕着刘子惜转来转去,动作十分轻快。      季冉无语地看了一阵,真想直接绕过她们进门,可无奈这一人一狗又挡着路,她掏出门钥匙说:“你哥不在,你有事吗?”   对方闻言终于站起来,视线却在她手中的钥匙里转了又转,方才抬眼笑笑,语调却并不客气地说:“我有事要亲自告诉他,既然他不在,麻烦你让他回来后给我个电话。”   “他很晚才会回来。”   “多晚都没关系,我会等他。”      季冉再也无言以对,冷然和她对视几秒,抿了抿唇又撇开眼,对方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故意说给她听:“这钥匙坠子送了他那么多年也没丢,但转送别人的时候,好歹也取下来啊。”   季冉握住钥匙的手轻轻地攥了攥,再次暗自咬牙,什么也不说。刘子惜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头,弯下腰对着雪纳瑞拍手说:“毛毛毛毛,我走了,你送送我吗?”   狗跟着她走了两步却又顿住,回头看了看季冉,似乎犹豫了一阵,又调头倒了回来。      “坏家伙,墙头草!”刘子惜笑骂了它两句,然后站直身子轻蔑地扫了季冉一眼,终于转身离开。      季冉回家之后把钥匙用力丢在客厅茶几上,哐当地一声,甚至不知有没有把桌面的玻璃划出痕来。她坐在沙发上觉得干什么都没心情,过了一阵突然又坐直,拿过钥匙把上面的装饰用力摘掉,再一顺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她又给毛毛盛了些狗粮,突然觉得心里舒畅,摸摸它的脑袋赞扬了句“乖”,它埋头吃了一会又舔了舔她的手指,无辜的眼神巴巴地看着她。      那晚到临睡前季冉才轻描淡写地把今天刘子惜来过家里的事情告诉沈昱城,他顿了几秒才说:“噢,太晚了,明天我再打给她。”   她不知为什么语气会变得那么酸:“人家说了,不管多晚都等你。”   沈昱城又似犹豫了一阵,直接灭了床头的灯:“算了。”      季冉侧身背对着他,那一整晚却都没有睡好,月光透过窗户映在她眼前的衣橱上,她身后那个影子的动静也那么清晰地丝毫没有逃过她的眼睛。沈昱城辗转反侧,心事重重,不知到几点才睡着。      第二日季冉醒来时沈昱城已经不在家,她不知他去了哪里,更加不愿意去猜想。她坐在床上好久才起身,莫名地有些难过和心寒。后来晚一些的时候她无所事事,一个人在家里做瑜伽,听见门铃的声音时她条件反射一般地跳起来去开门,门外却是她没有意料到的面孔。   林阳稍稍吃惊了一下,又很恭敬有礼地说:“季小姐,请问沈先生在吗?”    作者有话要说:+_+补全~~过渡章节最烦人了…… ☆、第十七章   “他不在。”季冉瞥到林阳手上的一个文件袋一样的东西,便好心地问说:“你有什么要交给他吗?”   “嗯,这个……”林阳示意了一下手上的东西,似乎有些为难。季冉只好又提议道:“如果你着急给他,就打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如果不急,他今晚应该会回来,不如我帮你转交。”   他又迟疑了几秒,终于凝重地点点头:“好的,季小姐,那请您亲自交给他。”      林阳走后季冉拿着那个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去了二楼书房,这袋子前后什么都没有写,摸起来不厚不薄,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被几圈环绕的线给封住。她把文件袋放在沈昱城的办公桌上,本准备转身离开,可又觉得他这儿乱糟糟的一片十分碍眼,于是想顺手简单地帮他清理一下。   桌子的柜门半开半合,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季冉刚一拉开就有什么东西跌了出来。她愣了一下,慢慢弯低了腰,把它拾了起来。      那是一本相册,从打算翻开的那一刻起季冉心里就莫名地升起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她本不想要窥探沈昱城的隐私,可是她又不能阻止自己接下去的动作。她还有一点紧张,似乎连指尖都在难以遏制地轻颤。      相纸发黄,看来似乎已经有一些年代的历史了。她从第一页翻起,照片里还是两个稚嫩的面孔,男孩子五官英气,脸色严肃,有着与他年龄明显不相符的成熟,还有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半躲在他身后,漂亮的眼睛里还带了一丝惊惶和惧怕。可最引人注意的是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握得那么紧,两人瘦弱的指节都明显地突了出来。   季冉屏息着缓慢翻页,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从中看到或是发现一些什么。然而在她意料之中的是,每一页上都永远只有这两个主角,越到后面他们的长相便与现在越来越相近,可不变的是他们的姿势总是十分亲密,有时是牵手,有时是搂抱,有些时候甚至两人都没有看镜头,只是旁若无人般地对视。   看着这些照片季冉竟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两人像是幼时的青梅竹马,长大后又变成了默契十足的情侣。她知道自己可笑,但这个念头却又死死萦绕而挥之不去。相册只到一半没有装满,她翻了几张,都是空白,刚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合上,用力一掀却不期然地翻到最后的一页,她忽然动作猛地停顿,眼睛也不自觉地瞪大,像是完全被震住。      那仍是一张画面唯美的合影,被刻意放在了最后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不知是不是因为照片的两个主人都觉得它见不得光,就如同这照片的昏暗色调一样。   那个带着熟悉侧脸的年轻女孩子依偎在另一个人怀里,像一只柔软又乖巧的猫咪。他们额头相抵,双双阖着眼睛,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沉醉不能自拔。女孩子顺直的头发披在他胸前,细长的手指轻托在男人的下巴上,小巧的唇瓣几乎亲到了他一边的嘴角。      像是所有血液都在一时间冲上头顶,季冉突然有种晕眩的感觉,连眼前都模糊一片,脚步不自觉地后错一步。她想,她一定是看错了,事情绝不应该是这样。她赶紧着急地猛眨了几下眼睛又睁开,眼前的画面却还是没变。      季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整个身体都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颤抖,胸腔和腹腔也连在一起抽痛了一刹,却仍在固执地看着,仿佛看得久了这就会变成假的。可过了很久那扎眼的一幕还是丝毫没有改变,她才终于像是认命一般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慢慢地把相册放下。她又忽然觉得四肢发麻,腿脚一软,跌坐在了旁边的转椅上。   她试图说服自己,那只是兄妹间的亲近,可又不免在心底发笑。饶是任何人看着这张照片,都不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季冉静静坐了一阵,用桌上一旁的固定电话拨给沈昱城,那边不久便有人接起,口吻不温不淡,一如既往。   她听见他的声音,有些怔愣,对方又喂了两声她才回过神,不知道声音为什么变得那么轻:“噢……刚才林阳来找你,留给你一份东西。”   “放我桌上。”沈昱城简洁又干脆地吩咐着,等了两秒见再无动静,问道:“还有事吗?”   她感觉自己喉间的气息起起伏伏,好半天都说不出话,咬紧了牙拼命低压制着声调的波动,过了很久才艰难地问了句:“你——你在哪里?”   沈昱城还没有回答,他身边的一个女声就已经在他说话前响起,叽叽喳喳地不知在问他什么。那个声音吸引了季冉所有的注意力,她没有听清那人说的内容,但已经足够让她清楚那人的身份。      过了一阵,沈昱城在电话那头问:“你刚才说什么?”   季冉用拇指来回地抚过眼前的那张照片,视线和意识一起朦胧。她用很微弱的声音说:“没什么……不重要。”   她没等对方回应就撂了话筒趴在桌面上,只因她觉得浑身虚空,好像连握着话筒说话都没了力气。她身体里有一小股隐约的痛感不断地从下往上钻,一开始只是那么地微乎其微,后来疼痛感却越来越明显,扩散到她的整个身体里,让她满头都是冷汗。      那晚季冉很早就关了灯上床睡觉,没想到沈昱城回来得也很早。他见房屋里漆黑一片,动作声响倒也都不大。然而其实她一直没有入睡,脑海十二分的清醒。   过了半晌,身后终于有人躺下,季冉觉得鼻腔堵呼吸不畅,一不留神便用力吸了吸气,肩膀也耸动了一下,动静却被那人发现。片刻之后,沈昱城凑身过来环抱住她。他刚刚洗过澡,全身都是暖热的,连同他喷在她颈间的呼吸。   见她没有反抗,沈昱城又把手伸进她睡衣里不轻不重地拨弄,发烫的嘴唇吻她的耳根,一点点地向下吸吮,像是不大的雨滴落在她的脖颈,肩头,背脊……她被人翻了过去褪掉衣物,思绪却仍是飘飘忽忽,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她不知他在干什么,只是像一株植物一样,唯一的动静是在不停地呼吸。      后来等他进入她的身体,季冉才猛地想起一些什么,苏醒一般地挣扎反抗。可这时已经来不及,只能被人按住双手不停冲撞。她终于觉得很痛很痛,全身都在抽搐颤抖一样,她脸上也满是水,不知是在流汗还是流泪。她突然张口用力咬住他的肩膀,呜呜咽咽地说:“沈昱城,你这个变态,你是个变态!”   男人只沉浸在自己的情潮里,比平日更加陶醉,没有听到这些断续而略带哭腔的声音。或许他只觉得肩头有点痛,闷哼了两声,动作却比之前更加激烈。      事后沈昱城抽身出来,点亮床头的灯,在柜里找到湿巾,低头准备清理,突然动作猛地一滞,整个人霎时僵住。      “你……你疯了是不是?!”季冉半阖着眼睛,在微弱的光线里看见他震怒的样子:“你不方便刚才怎么不告诉我?你是在虐待自己吗?”   她垂着眼睛不说话,仿佛力气都已经在刚才的挣扎里被抽空。沈昱城紧蹙着眉心帮她擦拭身下的血迹,还有床单上和自己身上的。他一边动作一边扫了眼她的脸,却发现她眉心聚拢嘴角下沉,极度痛苦的模样。他又顿了一下,贴上来低声安抚说:“没事,没事的。”   然后沈昱城把她抱去卫生间冲洗,有些畏手畏脚,像是怕弄伤她。后来她被收拾干净抱出去时,床单已经换了新的,干燥清爽,纯白无暇。      季冉从头到尾都在沉默,她蜷缩着身体被人抱进怀里,沈昱城一手捂在她的小腹上摩挲,一手拍她的背,动作很轻,想在哄睡着一个小孩子。其实他没有必要这样安慰她的,主要都是由于她自己的疏忽。季冉也无暇思考沈昱城这么做的原因,也许是刚才她血迹斑斑的样子吓到他,让他惊慌的同时终于也有了些内疚。      耳边的声音轻轻地问:“痛吗?”   季冉下意识地点点头,又摇头,停了几秒,轻哼出一个字:“嗯。”   沈昱城好像在长长地叹气,没有说话,只是一直帮她捂着肚子,过了一阵他把灯熄灭,说:“早点睡。”   她像是没有神智的木偶,僵滞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着窗外,心跳的节奏跟着他抚在她背上的节拍慢慢平缓下来,其实她早已不痛了,有的只是脱力,还有彻底的茫然。或许也并不是真的那么迷茫,季冉又在黑暗里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着面前这人的睡颜,完全不能与另一张脸联系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离一个真相越来越近,心底里也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正在破土而出。   那个隐约却又抹不去的想法,让她无故地感到很害怕,很着急,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_+不知道俺是不是在梦游的时候码的这章……很犹豫才发出来…… ☆、第十八章   几日后的一晚季冉突然半夜被疼醒,其实平日里她痛经的症状并不严重,而且这都已经是最后几天。然而这次有些反常,加上那天她又不小心吃了些冰凉的东西,现在恨不得在床上左翻右滚,硬是憋出了一身汗。转头看看,一旁的人还在熟睡。她睡得早,不知沈昱城是几点睡下的,他近几天都时常不见人影,不知是不是工作上事情太忙。季冉去了一趟洗手间,后来没有回到床上,而是走出房间,反手关门。   她想也许换个姿势坐一会痛感就会减轻一点,只好又去了沈昱城的书房,把很明亮的日光灯打开,坐在了他平时办公的转椅上。老实讲她本不愿再踏入这个空间一步,可二楼就只有主卧和书房能够看见外面漂亮的夜景。除此之外,似乎也无他去处。      季冉在桌上发现沈昱城的半包香烟,还有一个很精致的打火机。她不会吸烟,但是她记得不知在哪看过说尼古丁有镇痛的效果,另外还不知出于什么其他的原因,她点燃了一支,猛地吸了一大口,结果马上被呛得拼命咳嗽。只好用两指夹住,一边漫无焦距地看着窗外宁静的夜晚,一边闻着烟草的清淡香气。   过了一阵她又把转椅转回来,面对着办公桌。桌面上摊着许多纸张,旁边是一个她眼熟的文件袋,就是林阳前两日送来的那个。季冉随手拈起两页,原来是刘子惜之前的病历和档案,像是从某个县城的小医院被调出来的,年代也有些久远。她随意扫了几眼,无一不是她六七岁之前的报告。   忽然她的目光在移到其中的一页纸张时蓦地停顿,首先印进她眼睛里的是那六个大字,视线下移,那是一份表格状的文件。她犹豫了一瞬才缓缓把它抽出来拿在手上,心口就像前两天发现他们的照片时一样紧张。可她还能控制得住,镇定地看了很久,确定每一行里的每一条信息都仔细看过了才放下来。      季冉一度以为当真相到来的时候,定然会惊天动地天翻地覆,起码要像龙卷风一样,瞬间就能把她的思绪卷噬吞没。可她从未想到,真相两天前久已经静静地躺在这个纸袋里,然后在这么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等着她不经意地发现,所有动静都还不及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所泛起的涟漪。   她曾离真相是那么近,如果在那天就打开这份文件,她这些天也不需要有那么多不安的揣测和怀疑。好在现在得知也不算晚,只是迟了几天。季冉觉得自己的心情实在复杂而古怪。一方面她最不愿相信的事情已经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与她猜想的别无二致,简直像有人直扼住她的咽喉。另一方面她又竟有种拨云见日,尘埃落定的释然,只是心口有点空,仿佛里面装着一个无底洞。      烟蒂上的一撮灰落在了那张纸上,季冉想用手去拨,又好像有滴水“啪”地一下落在自己的手背上。后来她不知静静地坐了多久才回到漆黑的房里,爬回床上凑到沈昱城身边,伸长了手紧紧地环抱住他,手指攥住他的衣服,头也靠在他的胸膛上,小腿来回轻缓地蹭着他的膝盖,像一根藤蔓一般地缠住他。其实她只是想让他身体的热度温暖她的小腹,让她不要那么痛。可她的眼睛那么不争气地发酸,就好像是临行前非常非常地舍不得他一样。她伏在他身上默默流泪,越来越汹涌,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泪滴从她眼角溢出来,斜斜流淌,划过鼻梁,最后缓慢地滴落到他的衣服上,晕开一小片。   她不爱哭,也极少哭,如今却居然控制不住。季冉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却有人搂了搂她,迷糊地说:“没事,不哭。”她吓了一跳,马上抬脸去看他,可沈昱城明明还在熟睡,他不过是在做梦罢了。   而季冉不用想也知道,他梦里安抚的人,绝不会是她。      几日之后,季冉听说周嫂探家的假期结束,便打了个电话请她过来沈昱城家里一趟。周嫂来了以后帮那只雪纳瑞洗澡和梳理毛发,她对季冉说:“辛苦你了季小姐,这段时间毛毛还听话吗?”   季冉点头说:“它很乖。但我还是不太会照顾它,上班的时候也不能陪它出去散步,以后还是要麻烦您过来,可以吗?”   周嫂没有推托,应了声“好”,毛毛抖着身体甩出一些水花来,抬头无辜地看着她们俩。安静了一阵,季冉又问:“很久没看见沈伯父和刘姨了,他们身体还好么?”   “他们都挺好的。”   “那就好,刘小姐呢?”   “她还像以前一样,时好时不好。”周嫂平淡地说:“她一直坚持保守治疗,前段时间才终于同意动手术,最近都在静养。”   这个消息却是季冉从不知道的,她愣了片刻才问:“手术有风险吗?”   “什么手术都是有一些风险的,您说是吗?”周嫂微微垂眼,面无波澜地说:“不过沈先生说是从国外请的专家,把握会大一些。”   “噢。”季冉知道她说的是沈昱城,想起那些文件,笑了两声,释然一般地说:“难怪他最近早出晚归,原来是在忙这些事情……他同刘小姐的感情真好。”      她只是随意一说,虽然这话也是发自肺腑。不想向来沉默的周嫂却安静了几秒,突然开口道:“季小姐你不要误会,沈先生自小和子惜小姐一起长大,那时候老先生又忙,太太又长期在医……”她没有继续,顿了顿说:“所以他们感情才比较亲近,不过我看得出来,沈先生对你很好。”   季冉愣了一下,听她的意思,原来刘子惜的身份早就是众所皆知的,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一人被蒙在鼓里。季冉低头笑笑,轻声说:“是吗?”   “是的,您和沈先生很般配。”   她其实并不是想问这个,却也没有澄清,只是浅笑着逗狗。      周嫂离开后季冉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全部就只有一个行李箱。她最后给那只雪纳瑞倒了些狗粮和牛奶,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犹豫,只是在关门的时候毛毛追在她身后,不停地在门的另一端用爪子挠着门,发出低哼的声音,就像在哭,听起来很可怜。季冉觉得心里有点软,陷进去一小块的感觉,最终却还是离开。      她很久没有回自己的家,竟然有些陌生感,第一个晚上,非常平静,也没有人打电话来骚扰她,或许沈昱城那晚根本没有回家,也没有发现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然而第二天也十分平常,两天后她在公司上班,临近中午时才终于接到电话。季冉看着那个号码,任由它响了一阵才接起来,尽力平静地说:“以前不是说过吗,我在公司的时候不要打给我。”   对方似愣了一下,方道:“你在公司?我以为你出差去了。”   季冉静了静,“没有。”   “那你是觉得住得不方便?”沈昱城也停了一秒,“你搬走也应该同我说一声。”   “我忘记了。”她轻描淡写又无所谓地说着:“没有不方便,只是没有自己家里自在。”      对方一时再不说话,空气也像是变得凝滞起来。她想,既然无话可说,不如挂机算了。可还来不及动作,沈昱城又说:“那我们的约定还算数么?”   “你真的还需要我的帮忙吗?”季冉冷笑了一下,声音很轻,对方应该听不见。   沈昱城很快答:“需要。”   他这样的肯定反倒叫季冉一时什么都说不出口,眼风往旁边一扫,刚才掏手机的时候从包里半掉出一串钥匙。她这才想起来,那天她从他家离开,以为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该还给他的也没有留下,没想到最重要的东西还在自己包里。她越看越觉得气闷,恨不得现在就把它扔掉,开口说道:“你家的钥匙还在我这里,不过钥匙坠被我弄丢了,你在哪里,我拿去还你。”   “现在?”沈昱城好像有些惊讶地说:“我——我在医院跟子惜做术前检查,你不用麻烦,改天再……”   “医院,是那个吧?”她极其讨厌听到那个刺耳的名字,打断他的话报了一个地名,也不知自己怎么突然那么坚持,简直固执地可笑:“不麻烦,不就在我们公司附近吗?我下班就过去。”      季冉趁着午休时间到了医院,不想失礼便买了些鲜花,在贵宾病房门口做了很多心理准备才敲门进去,不想里头并没有那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只有沈昱城一个人站在窗前,不知在看外面的什么。他听见声响,转身回来看到她,眯了眯眼睛,上挑的音调:“你来了?”   季冉把花放在一旁,走到他跟前从包里拿钥匙,面色和动作都平静无波,可拿出来之后对方却没有接,睨了她手上的东西一眼,手仍插在裤兜里,不知所谓地说:“毛毛每天早晚都在叫,吵得人睡不着觉。”   “你可以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就在你家隔壁那条街。”   “我想可能只是因为没人陪它玩,它有些想你。”   “我只是照顾了它一小段时间,它哪会这么舍不得我?”季冉觉得好笑,便真的笑了笑,表情自然无害,却是暗讽什么一样地说着:“再找个别的女人陪它就好了啊。”      她的手一直举在空中,沈昱城不再说话,低了低头,缓慢地抬手把钥匙从她手心里拿走,沉吟了几秒,又抬眼道:“对了,我今天找你是因为,过几天有个我有个商业活动要出席,沈世鸿也要去,你看如果你没事的话,是不是可以……”   她云淡风轻地打断他:“再说吧,不知道有没有空。”      季冉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又被人推开,刘子惜穿着病服同一个护士一起进来,看到她时嘴角的浅笑立马僵住。季冉在她开口前捞起一旁的花,真心地笑笑说:“你回来了?这是给你的,祝你早日康复。”   她说完没等对方反应就跟随者护士的脚步出去,顺手把门也带上。她本该大步不停地离开的,可她又鬼使神差地停住,僵硬地站在门口。      十秒钟后,门的另一边果然有人生气地大声说:“你为什么要叫她过来,你明知我不喜欢看到她!”   另一人没有说话,女孩的声音又气愤地响起来:“你就这么喜欢她吗,你就不能只是陪着我吗?说不定我这次就死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才让我做手术的?我死了你就可以安心地同她结婚,爸爸也没理由不同意了!”   刘子惜说着说着便带上哭腔,哽咽好久,季冉才在其中听到一个可辨认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地说:“你不会死的,这次只是小手术,你会平安。”   “你为什么逃避我的问题?你也一直在避着我,阿姨死了以后就更是这样!我知道你难过,可那关我什么事?你知道我对你是怎样的,你之前就老是找一堆女朋友来气我,现在又要跟这个女人结婚。她除了漂亮点又有什么好?她了解你吗,她喜欢你吗?你又真的喜欢她吗,你想要的她能给你吗?”   季冉几乎咬破唇,再也不想听到另一个人否定的答案,匆忙地举步离开。      可惜她又走得太快,没有听到房里的人沉静许久,低缓地说了句:“你不是我……你怎知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_+这章好多字哦…… ☆、第十九章   往后一个礼拜的日子就像流水一样淡而又静,沈昱城要出席商业活动那天给季冉打过电话,被她找了个十分无足轻重的理由推掉,类似于我约了朋友喝咖啡或者我约了造型师做头发之类。季冉在电话这边听着沈昱城沉默很久,明白他是对这么可笑的借口不满,但也装作全然不知,轻快地祝他有所收获。除此之外,沈昱城也没有再在晚上找过她,想来他应该是每天都在公司与医院之间奔波,又怎么会有时间腾出来给她?   这么一来季冉的生活也变得很规律,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后看一些虐人心肺的狗血剧,以此来安慰自己她的生活已经足够好,起码没有什么生离死别的悲剧。在实在无事可做时她甚至用纸箱给小区里的流浪猫做了个窝,铺上棉布和干草。因为天气已经开始变冷,她每天路过的时候看见它们趴在井盖上面取暖,觉得可爱又可怜。      那天下班前陈竟过来她们的部门,说是他要做东请一些同事吃饭,问她们几个要不要一起去,小周欢欣雀跃地答应,季冉却好奇地问:“为什么?”   “说是庆祝我乔迁。”陈竟清浅地笑了笑:“其实他们也就是找机会宰我一顿……你赏不赏脸?”   季冉本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交际,但她回家也是无所事事,何况怎能不给老总面子?她微笑答应下来,在陈竟走后又看着十分兴奋的小周,不明白这个黑脸上司什么时候已经润物细无声地和群众打成了一片,皱着眉小声问:“你不是不太喜欢他吗?”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他啦?”小周睁大眼睛,不认账地说:“我只是说他很严肃……哎呀,头儿不严肃怎么能服众呢?季姐你不知道……我上周末在超市看到他,原来他平常人挺好的,看我东西重还主动帮我拎。我问他能不能搭顺风车,他也答应啦!”   季冉回忆了一下,轻笑两声点了点头,同意了她的说法。      后来那些同事也果真没有客气,十几多个人去了本市很贵的一家自助餐厅,进去以后都蜂拥到各国料理前面。季冉懒得排队,找了几个人少的地方随意拿了些餐点,又去点了一份冰激凌。   她回到包厢的时候里面只有几个人在一边喝茶一边说话,陈竟抬眼看见她,也有一些惊讶:“这么快?”   “人多。”季冉在他旁边隔了几个位置坐下来,“您不去拿东西吃吗?”   “我这不是在看家么?”陈竟笑了笑,又对身边两个人说:“你们也去吧。”      那两位同事一走包间里又有些安静,季冉不好意思在上司面前一个人大快朵颐地先吃,只好同他聊天:“您搬的新家怎么样,在哪里?”   “单人公寓,不算很大,但是环境很不错。”陈竟示意她要不要喝茶,被季冉摆手谢绝。他又挑挑眉,清爽地笑说:“而且离公司很近,走路只要十五分钟。”   “您以后要走路上班?”   “环保人人有责,不是么?对了……我是不是还跟你说过,不要总是用敬语?”   她尴尬地笑了笑,面前的人静了两秒,又指着她的餐盘:“你的冰激凌要融化了……虽说是我买单,但你来这里吃这个,是不是没有效益最大化?”   “还好,这个外面一小盒就好几十块。”季冉也盯着他的茶,认真地反驳:“倒是你还没吃东西就先喝茶喝饱了,那才亏。”   陈竟被她逗笑,笑得很开,眼睛都弯了起来。而季冉却不知道这么无聊庸俗的话题有什么好笑,干巴巴地陪着笑了几声,又听到他善意提醒道:“你还是要先吃点热的东西,那个太冰凉了,当餐后甜点吧,现在就吃对胃不好。”      她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嗯”了一声。终于又有一些同事推门回来,兴致高昂地拿着各种啤酒红酒,包间里一下变得相当热闹,一扫之前的冷清。后来的场景不必想也知是一群人疯得脱了形,有的同事在猜拳有的在凑堆玩真心话游戏。大家酒后都没有避讳,一逮到陈竟就使劲挖他的八卦,什么初恋是几岁在国外交过几个女朋友之类,他都好脾气地一一回答,实在太难以启齿的问题,便自罚一大杯酒,脸色却不怎么变。      一直快到十点聚餐终于结束,一些男同事负责送女同事回家。陈竟本与季冉隔着几步,这时上前来同她说:“我送你吧。”   季冉还未来得及说不用,她身边的小周和另外两个同事已经顿时一起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陈竟似乎愣了一下,随后仍是淡笑而平和地说:“怎么了?我只是恰巧知道她的住址,顺路而已。开我玩笑不要紧,让小季尴尬就不好了。”   人家这么坦然,季冉反倒不知如何拒绝,只好道谢后跟着他去拿车。上车前又有些担忧地问:“你刚才喝了很多酒,没问题吗?”   “没事,吃饭前你不是见我喝了很多解酒茶么?”陈竟抬手招她进来:“快上车吧,你很安全。”      他果然还很清醒,连车都开得非常稳。季冉方才也喝了两杯,现在反而有些困,不知不觉地靠在椅背上就浅眠了过去。不知多久后有人将她拍醒,她睁开眼,已经到了家的楼下。   “谢谢,你回去注意安全。”季冉迷迷糊糊地说完就要下车,刚打开车门站起来就被车里的人叫住:“哎等等,你的东西。”   陈竟从车后座拿了她的手提电脑递给她,说:“带回来加班?”   “本来想,现在好像不可能了。”她弯下腰接过,陈竟又说:“你酒量真糟糕,喝点果汁或者蜂蜜吧,明天就不会头晕了。”   季冉保证说:“好的,您放心,不会耽误明天上班。”   陈竟笑了两声:“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她也笑笑说:“那我上去了,再见。”      季冉话音刚落下就感觉到有人把手搭在她的腰上,惊慌地“啊”了一声,回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更吃惊地往后错了一步,险些被高跟鞋绊倒,却被沈昱城揽住腰往回捞。他另一手扶住车门,弯下腰看见车内的人,眯着眼勾了勾唇角,笑意却未达眼底地说:“哦……是陈经理?”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陈竟对见到他有些意外,或者说对他们两人亲密的姿势有些愕然,却也很快报以风度地一笑:“是您啊,真巧。”   “说不上巧,我一直就在这里。”沈昱城似笑非笑地往旁边瞥了眼,夸张地赞扬道:“这么晚了还亲自送员工回来,陈经理真是体恤下属,难怪业界说你是最佳经理人。”   “应该的,这跟等级高低没关系。”      季冉用力推沈昱城的手臂,却推不开,只能压低声音说:“放开!”   身旁的人完全没动,仍是笑得玩味又捉摸不透,看样子还不知想保持着这种怪异的姿态跟陈竟聊什么,季冉脑袋都发胀起来,连忙对车里的人说:“今晚麻烦您了,您快回去吧。”   “怎么这么快就让人家回去?”沈昱城转脸责备地睨了她一眼,似乎十分善意地对车里的人说:“陈经理要不要上来坐坐,喝杯茶再走?”   说得冠冕堂皇,还一副主人的样子,季冉咬牙切齿地低声提醒他:“这是我家!”   “分什么你的我的,多见外?”      陈竟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这时轻轻地笑了两声,勾回车外两人的注意,又含糊其辞地对沈昱城说道:“喝茶就不必了,刚才一整个晚上已经同她喝很多了,下次再约您吧。”   “嗯,您注意安全,明天见。”季冉赶忙接过他的话茬,用力拨开沈昱城还搭在人家车门上的手,用力关门,然后冲里面的人挥手再见。   陈竟也笑着对她摆摆手,车子终于缓慢地倒着离开,季冉一直僵硬地直立目送他,一边暗咬着牙忍受着一直扶在她腰上的手,等看不见车影后才用力甩开,径自往楼道的方向去。几步之后她瞥见沈昱城的车停在拐角的地方,原来刚才他一直站在暗处,难怪她没有发现他。   身后的人一直隔着几步跟上来,直到回到家门口,季冉拿钥匙开门,背后清冷的声音才悠悠然地说:“我说最近你怎么档期这么满,原来是有了新欢?”      她连灯都没有开,闭紧了嘴巴不想应他,把钥匙和包都扔在沙发上。走了几步后沈昱城把她玄关处的小灯打开,声音又冷了些:“你怎么不说话?”      “是又怎样?”季冉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灯下的人表情和她一样僵硬,“你怎么擅自能出现在我同事面前,不是早就说好不影响对方生活的吗?”   沈昱城冷哼了两声:“说好?你也有这个概念?你还说好要帮我忙,现在事还没完,你却已经想要反悔了?”   季冉突然觉得累,扶了扶沙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叹了口气,说:“还帮什么忙?你骗我无所谓,可你骗你自己又有什么意思?”   沈昱城顿了一下,眯起眼睛反问:“你说什么?”      她沉默不语,看着对方果真一副疑惑的表情,觉得真是好笑。季冉在沙发上坐下来,沈昱城也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对面。空气僵持,话语游在她的唇边,却是好久才能开口:“你说你父亲希望你成家,还为你安排了对象,可是你不愿意,才想让我帮你瞒天过海……”   季冉顿了顿,听见自己喉咙里吞咽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气息在往上涌。她坐在暗处,沈昱城在明处,他绝不会看见她眼里浮起红血丝的模样。他仍有些疑惑地盯着她的方向,似乎在等她说下去。她抿了抿唇,声音还是一派冷静无澜,仿佛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路人,在平淡地陈述着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其实你没有不情愿,你内心是情愿的,或者是非常渴望的……不是吗?”她再次顿了顿,鼻头泛酸,却强抑住情绪,声音平静地说:“只是你过不了自己这关,因为你觉得那会对不起你妈妈,可感情又怎么能那么容易控制得住?你反反复复,连自己也很挣扎。”   “你……”沈昱城终于想要说话,却被季冉打断,她很轻地说:“刘子惜不是你亲妹妹……你爱她,对吧?”      亮处的人终于有了一些震动,灯光下的表情变化格外明显。她却像突然放开了一个闸门,心里想过的很多话都不能控制地倾泻出来:“你吃惊我怎么知道?对不起,我不小心看到你桌面的文件……你连医院的出生证存根都能弄到,真是不简单……但你何必多此一举,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们全家也都知道,只等着你们长大完婚。”   她气也不换地说:“你不想刘姨分了你们家的钱,所以才不愿意娶她。但其实你们真心相爱,她出了一点事你就很着急,她也不愿意你有女朋友或者是未婚妻……”季冉说着说着眼泪忽然没有征兆地掉下来,却又生怕对方发现,不敢抬手擦,只能让水滴缓慢地从眼角落下,渗进嘴里,一片咸涩。季冉眨眨眼睛含了含嘴唇,又像是一个好心的看客,在真诚地为他的快乐着想。只是似乎实在太累了,声音有气无力:“沈昱城,你又何必这样难为自己呢?你爸妈和刘姨的恩怨,只是他们三个人的事情,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这样迁怒给她,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还想这样拖到什么时候?女孩子最好的不过就是那么几年,如果我继续帮你,害她彻底伤了心,真的离开你的话……你小心你要后悔一辈子。”      季冉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也再无话可说。沉寂许久,对方才像是终于全然反应过来,低声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这些事很复杂,我觉得你没有必要知道。”   这么不切主题无关紧要的辩白让她连冷笑的力气都没有,沈昱城滞了片刻,垂头说:“多谢你的好意,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还有,请你不要把这些事宣扬出去。”   他说完又停了几秒,没有等到任何回应,缓慢地转身,开门离去。      季冉继续在黑暗里坐着,她想,一定是刚才她像个心理分析师一般,把他的内心层层剥离,一点点拆穿他所有不堪或难堪想法的行为戳到了沈昱城的痛处,所以他才会这么匆忙地离开。可他又怎么会以为她会去外面宣扬呢?她甚至希望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真的。原来她喜欢这个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即使这是她不应有的感情。她其实也可以听他的话,帮他的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她能给他的,是任何一个其他女人都能够帮他的。即使她倾尽所有,掏心挖肺,对他来说都不稀罕。只因他心里早就住下一个人,所有内心的起伏都是因为那个人。无论她在这边有多难过他都看不见,他不爱,也不要她。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未完,晚上看下能不能补全~~~ +_+……男配童鞋终于又要出来了……俺要去梦里问下苍天,为毛俺有想把他扶正的想法啊?俺向来都是一个楠竹不动摇的啊!!! ☆、第二十章   次日上班的时候季冉去给陈竟送一份文件,他签过字后抬头扫了她一眼,手中的笔对着她点了点,说:“眼睛有点肿,难道昨晚真的喝太多果汁了?”   她愣了愣:“啊……是。”   座位上的人笑了笑,把文件递还给她,又低下头去办自己的事了。季冉却忽然想起些什么,一时还停在原地,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开口。在陈竟看来,她肯定是在那次与他同去贺先生的宴会时才结实的沈昱城,后来又不知耍了什么计才会同他勾搭上。她也不知陈竟会将她想得多么不堪,虽然本来她与沈昱城的关系就不是很能被大众所接受。   “还有事?”陈竟终于又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昨晚……不好意思。”   他好像仍不明白,往椅背靠去,拢着眉心看她。季冉无奈道:“我是说,沈昱城他……”   “你在为他的热情道歉?”陈竟笑着打断她,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虽说我平时是严格了些,但也不至于干涉员工的隐私……昨天没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眼神坦然,季冉反而觉得自己想太多,再不说什么,点点头就转身出去。      一个星期后的周末季冉还回家看望了母亲一趟,傍晚吃过饭后两人一同去散步,她平常在电话里就三令五申注意事项,现在又唠唠叨叨地叮嘱一大串事宜。杨慧耐心地听她说完,拍拍她的手说:“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每个星期小林都过来给我测血压,还老是带很多保健品,我都不好意思了……你明天没事,不如我叫他来我们家一起吃个饭。”   “小林?”季冉不知她说的是谁。   “就是上次在医院的那个小林啊,小沈让他过来的那个。”   “噢……好。”原来说的是林阳,季冉脑海有些混乱地想,他果然是个好人。   走了几步,杨慧又提起说:“对了,小沈最近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们没有联系了吗?”   季冉沉吟了一会,淡淡地笑说:“嗯。妈,他很忙,我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   “噢……”杨慧的表情好像有些惋惜:“他是个很好的孩子,你们回去之后他还给我来过两三次电话,问我还有没有不舒服,现在像他这么成功又有心的人不多了。”   季冉只听前面的话就已经很是诧异,没有注意到母亲后面的夸赞。她的思绪飘飘忽忽了好一阵,忽然猛地意识过来,又急忙收住。   她不能再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第二天林阳过来吃饭的时候一如既往地恭敬客气,但又不像个客人,前前后后帮了许多忙。季冉觉得很过意不去,其实她与林阳本来素昧平生,如果不是因为某人,她们家也不会受他这么多的帮忙和照顾。而现在她与沈昱城的关系不知究竟算不算已经结束,这么下去似乎有些不妥。   她在午饭结束后悄悄拉住林阳,多谢他往日对母亲的关照后,又说要把这段时间他给杨慧买的东西的钱算给他。季冉查看过那些营养保健品,都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林阳却很正经地拒绝说:“不,季小姐,这些都是沈先生吩咐的,他的话我不敢不照办。而且那些钱也不是我出的,您要还也不该还给我。”   “……是吗?”季冉一时有些愣,声音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见。她不知沈昱城一直以来为何那么做,或许是对她之前帮忙的谢礼?   想了想她便释怀,反正他也只稍给林阳一句吩咐,那点钱也不是他在乎的。      后来季冉回到B市,终于又在某天见到了沈昱城一次。她向来只觉得这个城市太大容易迷失,却在那天感慨世界实在太小,她只不过离开办公室出门办事一次,竟然也会遇到他。   但他们并没有打照面,季冉从那栋大厦出来的时候发现他正和另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士在旁边一个商务会馆的门前握手交谈。她的目光停在他淡笑的脸上几秒,觉得他似乎稍微消瘦了些。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有人在看他,沈昱城脸偏了偏,视线也往她的方向投来。季冉在他看过来之前就戴上墨镜低下了头,耳边的头发也把脸给遮住。她原本要往经过他身边的那条路走,现在却改变路线,往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开,白白绕了十多分钟的路。那天太阳有些晃眼,她在茶色镜片下看着路面,有一点恍惚的感觉。      同天晚上她窝在房里上网,她大学的一个同学刚刚结婚,在网上晒着各种幸福的婚照和蜜月照片。还有一个高中同学,儿子已经满一周岁,照片里的小家伙抱着一只玩具熊,模样天真可爱。季冉看着觉得十分窝心,又莫名其妙地有些感慨。   然后她听到门铃的声音,季冉想着应该是物业的人,因为她家热水器的水泵坏掉,之前她才打过电话去报修。她跑去开门,却完全没料到门外竟是白天看到的那个人,期待的表情也瞬间僵住。      沈昱城笑了笑,笑容里却少了点以往的调侃:“没打扰你吧?”   季冉停了两秒,摇摇头。   “不请我进去吗?”   她又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地面,侧身让出一条道来。      沈昱城进门后就熟门熟路地摸进她开着灯的卧房。季冉忙跟进去,想开口斥他却也不知该怎么说。因为他之前已来过多次,自然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在她床边坐下来,看到电脑上的图片,指着笑笑说:“你儿子?”   ……一点都不好笑。季冉翻个白眼站在他面前,双手抱臂,轻叹着说:“你来干嘛?”   沈昱城拿过她衣橱上挂着的一个小吊件在手里抛着玩,又轻轻笑了一下,说:“不会吧,这还用问吗?”      季冉有些不可思议,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虽说他们没有正式说明关系结束,可她以为经过上次,他定会觉得有些丢脸,从此不再出现在她眼前,谁知这人脸皮竟然这么厚?!      她刚想说话,对面的人居然握住她手腕拽她过去,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头抵在她胸口上,低声说:“你不是嫌我那儿不自在么?那我过来好了。”   “我……不行!”季冉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想要推开,他却抱得有点紧。她加大力气,对方更加不愿意,一用力把她抱起,自己再往后一仰,她便趴在他的身上。她刚刚发出一声尖叫,沈昱城又翻了个身覆在上面,然后动作一下全部停止。   他似乎误解了她的意思,聚拢眉心,眯起一半的眼睛说:“今天不行吗?好吧……那也没关系。”然后他又把头埋下去,闷闷的声音一反常态,居然有些像撒娇一般地说:“今儿我生日,你就当满足我个愿望,别赶我。”   季冉原本撑住他的肩膀,力道逐渐收了几分。她细细回忆,上次去旅游的时候刘子惜似乎同她提到过。静了一阵,她小声问:“你生日,跑来这里干什么?”   “唔……”季冉看不见他的脸,只听他支吾地说着:“不然我也不知要去哪里。”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你可以去你的好妹妹那里。她咬牙切齿地想,却终究没说出口。沈昱城的头又在她颈窝里蹭了蹭,头发扫在她的胳膊上。   “刚刚才结束一个饭局,本来我也想不到去哪,还想去北海附近走走……”他又抬起脸,笑眯眯地解释:“后来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在路上看到一个人,好像有点儿像你,你去了财富大厦吗?”   “没有。”季冉不知为何心虚地否认着,又不想看他,撇过脸没好气地说:“我普通又平庸,就像路人,有什么奇怪。”   “你要自嘲我不反对,但我要为那路人鸣冤,人家是名副其实的美女。”   她继续咬牙切齿,好几秒后才又挤出一句话:“你来这我也没礼物给你!”   “你肯收留我一晚,我都要感激不尽了,哪还敢要礼物?”沈昱城说得好像很无辜可怜,终于一边从她的身上爬起来,很自然地拉开衣橱的门说:“我的衣服还在这么?”      她还没有来得及把那些处理掉,却也不吭气,任他在里面翻找。那人皱着眉翻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到一套换洗的居家服,把外套脱了丢在一边,自己去了浴室。   季冉还躺在床上,好久都有些回不过味来。她抓过刚才被沈昱城丢在床边的饰品挂件,看了一阵,冲着那个玩具做了个愤恨的鬼脸。      四周不知怎么突然灯火全灭,伸手不见五指,外面浴室里也有人“呀”了一声。季冉在一片漆黑里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起身,摸黑着走到浴室门前,拍了拍门说:“喂。”   里面的人说:“停电了?怎么隔壁好像还亮着?”   “不是。我忘记跟你说,热水器坏了,一开就跳闸……你别用了。”   沈昱城隔着门静了阵,好像低笑了两声,又开玩笑地戏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对我有不轨的心思,觉得天黑好办事,才给我来这么一个惊喜。”   “……你有病!”季冉说着转身走开,出门去把电闸重新拨上。回来以后在电脑前呆了一刻钟,沈昱城终于又走进来,头发还在滴水。他摸着自己的手臂,沉着脸瘪着嘴说:“好冷。”   她见多了他高高在上倨傲凌人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居然有一点想发笑,甩过去一条毛巾,嘲讽说:“你不是身强力健体力过人吗?”   “那得看什么时候。”沈昱城意味不明地嬉笑回应,挑动眉梢饶有兴致的样子。见她无语地撇开眼,又在她旁边坐下来擦头发,优哉悠哉地说:“这都快立冬了,你洗个冷水澡试试……等会儿,你该不会真是吧?”   “我才没你那么天怒人怨。”她斜着眼角嫌弃地看着他:“我用的时候还是好的。”      沈昱城不计较地笑了几声,自己往床头靠去,拿过她放在一旁的一本言情作家的短篇合集随意地翻起来。季冉继续看自己的网页,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进去,但又什么也不想说,觉得气氛愈发怪异。安静了很久,房间的灯被人关掉,沈昱城从后面揽她的腰,说:“别玩了,我困。”   她没有反应,身后的人直接把手探过来合上她的笔记本盖,屋里顿时连最后一点光线都消失。她被人往后拖,一边挣脱一边顺手把床头的灯打开,拿过床头的那本书,结果床头灯不两秒又被人关掉。她再次打开,再次被人关掉。   “暗一点好。”沈昱城抓住她的手说:“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比你好看。”季冉被他钳制手脚,低声抱怨一句,耳根处却被他呼出的呼吸扫得发热。      他们这种静躺在床上而什么都不做的夜晚,回忆起来也并不算少,但不知为何如今她却觉得不太适应。她觉得搭在自己腹部上的手臂有点重,想要用手推开,最终却只是扶上。      “谢谢你。”她在黑暗里毫无征兆地说。   “嗯?”身旁的人不知是不是困了,愣了一下才问:“谢什么?”   “谢谢你让林阳关照我妈妈……为什么?”   沈昱城似乎仍不太反应得过来,稍稍想了想才轻笑一声:“噢,说不上关照,小事。”他又沉吟两秒,悠悠缓缓地说:“你妈妈很独立,又知性,一个人也活得那么好,我很敬重她……我有时候想,如果我妈也能像你妈这么能看得开就好了,那也不会落得那种结局。”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季冉心想,那才不是因为杨慧看得开。遇上丈夫变心出轨这样的事,本没有多少女人是真正看得开的,只不过她母亲比较坚强,加上她父亲又已经过世,所以所有的怨恨也都慢慢淡了。      她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耳边的声音又再次响起来,低沉平静,像在回忆一个小故事,却又带着一点沙哑:“十年前我在国外,有一天我妈给我打电话,说很久没看见我了,有些想我,让我回来她要帮我过生日。在那之前的一段时间她精神还不太正常,我听她的语调口气,还以为她好了,很高兴,当天就坐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回来。我妈本来应该在医院的,但医生也以为她没事了,周嫂就在我到家那天把她带回家里,那天子惜也正好在。”   季冉听到那个名字,心里微微一抽,用力吞咽了一下,听到沈昱城轻轻哼了声,像是苦笑,又接着说:“结果那天晚上她又突然疯了,像是不认识我了一样,或者是把我当成了沈世鸿,从厨房拿了把刀就追着我说要杀了我……最后子惜帮我挡了一下,流了很多血,她本来身体就不好,那次差点死掉。现在她背上还有伤疤……我真可以说欠她一条命。”      季冉在黑暗里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震惊之余胸腔里还有一点钝痛。沈昱城把头靠在她心脏的位置,她真怕他听到自己惶惶不平的心跳声。胸口的温度很暖,可是里面却仿佛有些凉。他还在继续说着:“其实从很多年前,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我就没怎么过生日了,因为家里基本没有太平的时候,哪还有人会记得那些,只有子惜会每年送我礼物。”      她几乎想要哭,咬了咬唇,鼻腔都呼吸不畅,只好张开嘴巴大口无声地呼气。过了一阵,声音却依然平静且轻:“那你为什么说……你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这次沈昱城静了很久,不知是对这话感到犹豫,还是连自己也不能确定原因。在她以为他不会告诉她,快要死心的时候,他又很艰难地开口:“我妈跳楼那天,子惜正好去过那家医院做检查,我妈病房那里有她的探病记录。”他顿了顿,似乎自己也不愿去猜测:“我不知道……或许她是好意,但我妈可能是受了刺激才会……”      季冉安静不语,沈昱城也不再说话,连动静都再没有一点,像是慢慢地睡着了。她在黑暗里看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很难过地说:“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没想到旁边的人却没有睡。他微微地“嗯”了一声   ,脸又在她胸口的地方蹭了蹭。      “我不知道。”沈昱城又说了一遍,轻轻叹着:“可能是压在心里太久太难受了,想要找人说一说,而你……”他稍停了一下,唇角似乎微微挑起,柔缓地说:“你让我很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未完……磨磨蹭蹭的文呐……俺知道这发展不是乃们料想中的~~~~ JJ抽死人了,俺回个评也要半天,谢谢冲破艰难险阻留言的姑娘们~~还有手机留评的童鞋~~乃们真是麻烦了~~o(>_<)o ~~ ☆、第二十一章   那天季冉接到沈昱城电话说一起吃饭的时候马上就要下班,他还说他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到她们公司楼下。正好那日她手头的活并不多,把东西收拾收拾之后,离下班打卡的时间还有几分钟。季冉在小格间里向窗外俯视,昨夜和今天一天都在下雪,满目的景观都铺了一层不深不浅的白色。      距离沈昱城找上她的那晚已经过去将近半个多月的光景,这十几天以来,他一开始隔两日来她家一次,后来隔一日,到最后几乎每晚深夜都会准时报到。他看似也很忙很累,经常不会让她陪他做什么事情,只是倒头就睡,睡得平稳踏实,就算她在一旁打字敲键盘也影响不到他。季冉时常在黑夜里静默地观察这个人,不知道现在的状态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她本不喜欢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就像她曾经那么努力和坚决地想要从他身边逃开,逃离一段与他无关,并且于她而言没有前路的感情。可沈昱城不过是回头向她走来一步,或者他根本没有回头,只是把她当作驿站一样地歇歇脚,她的信念却已经完全开始动摇。虽然有好几次她在他的衣服上闻到消毒水的味道,知道他曾去过医院,或许就是刚从另一个人那里回来也说不定,但她发怔了一阵,最终也只是沉默妥协。   不然她又能怎么办?她似乎已经把自己逼进一个绝境,一边责备自己,一边却走不出来。她偶尔会想想温存时候他说过的话,以此当作自己所有的精神食粮。      沈昱城带她去的就餐地点是一个吃泰国菜的文化餐厅,听说是他生意上的朋友开的。他今天精神奕奕,还小酌了两杯葡萄酒。季冉对这里的热闹氛围并不太适应,在那个颇具东南亚民族风情的表演节目结束以后,包间里总算又恢复了宁静。沈昱城在给服务生小费的时候顺手从人家表演用的花篮里抽了一支花出来,转手递在她的眼前。      季冉垂眼接过,在指尖转了转:“谢谢……你心情很好,有什么好事吗?”   “嗯?”沈昱城眯眼想了想,嘴边一直有清浅笑意:“唔……今天的雪景很好看,另外,沈世鸿今天说年底前会把北辰下面的另两个公司转给我,还有……你陪我吃饭,这些算好事吗?”   只有第二件是重点吧。季冉这么想着,说:“这么久了……你父亲和刘姨还没结婚么?”   “没有,我本来还以为我时间会不够,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算盘。不过不管怎么样,先把北辰拿过来才是最重要的。”   或许他们不想要钱,只想好好生活罢了。她又这么暗想,却一言不发。      这里的菜式全部融合各种酸甜辣咸,季冉觉得味道不错,但吃多了又吃不消。也许是见她不怎么动筷子,沈昱城居然主动给她夹菜:“这个咖喱蟹不错。”   “你不是喜欢清淡口味的东西吗?”   “……唔?”他似乎不是很明白,勾唇笑说:“这是哪来的结论?”   “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会馆,饭菜几乎没味道。”   沈昱城又想了片刻才露出了然的样子:“噢。那家餐厅子惜常去,她不能吃太重口的东西,厨师都知道。”      原来如此。可能是上次去的时候,服务生见沈昱城带着女伴,便以为她就是刘子惜。季冉安静了几秒,手里的筷子用力戳着碗,小声说:“是吗?可我就喜欢重口的东西。”   “那不健康。”旁边的人很开心地笑了两声,“不过我也是。”      又沉默一阵,她觉得心情好转了一点,仿佛公正客观一样地说:“不过那家古色古香的装潢还不错,有点像……”季冉停下来想了想,“有点像陈竟他们家开的饭庄。”   她低着头,好几秒都没得到回应,抬眼瞥了一下,沈昱城正抱着双臂偏着头,拢着眉心探寻一样地看着她,很轻佻不屑地说:“你拿那家会所跟他家那个随便就可以加盟的中式连锁快餐厅比?”   她皱眉说:“什么快餐厅?人家是连锁,但也是正院公馆。”那次同陈竟一起去的时候她坚持AA制,付账的时候把自己吓一大跳,五分之一的工资都吃了进去。   对面的人更加不屑地反驳她说:“真正有档次的都是只此一家绝无分店,他家不过是占了历史悠久这一点的便宜,实际上越老的企业可能越没活力。”   季冉也不知道这么无关紧要的话题沈昱城到底在坚持什么,仿佛他是那家会所的代言人,干脆自己闭嘴,随他的意算了。      晚饭过后天色刚刚暗下来,沈昱城把车开到一个街心公园,那里几乎是夜里整个城市最明亮的地方之一,眼下有许多人正在广场上面玩雪。   “下去走走?”驾驶座上的人转脸向她询问,随后自己率先下了车。   季冉只好跟着下车,跟在沈昱城身后,眼睛一直看着路面,小心翼翼,步速缓慢。只因她今天的鞋跟有点高,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很没有安全感。      沿着广场徐徐走了大半圈以后,季冉听到前面有人喊了声:“诶。”   她本能地抬头,一团小雪球便冲着她的脸直飞过来。季冉慌忙闭紧眼睛躲闪,却终究来不及,冰凉的颗粒打在她的脖子上。正好今天她又没有戴围巾,雪花很快化成液体,从她高龄的衣服里钻进去。她冷得打一个寒颤,脚下更是不稳,险些滑倒,好在就要摔下去的前一刻被人抓住了手。      “你干嘛?!”季冉很生气地说,一边把手抽出来转动手腕,他为了救她力气有些大,弄得她有些疼。   “好好,对不起。”沈昱城耸耸肩,却没什么抱歉的诚意,只是幸灾乐祸一样地笑说:“谁知道你的反应力这么糟糕?而且我看你走这么慢,以为你很留恋这些雪花,想让你跟它们来点亲密接触。”   他说着又来牵她的手,“快走吧,你冷不冷?”   她当然冷,可她更不高兴,故意走得很慢,还想挣脱他的钳制。那人却握得更用力,突然低头,煞有介事地说:“你别动,走快点,后面有人跟踪我们。”   季冉被吓一大跳:“你爸爸?”   沈昱城停了一下,眯着一双很亮的眼睛点头:“嗯,我想是的。”      她果然有些吃惊,也不敢回头,惊讶之后便顺从地跟着他快步走开,越走越快。季冉还突然后悔刚才一不留神便走了那么远的路,现在要绕回去,她的脚踝都开始疼。她在飞快的步速里半阖起眼睛,仍然看见不断有细碎的雪花迎着她的方向飘过来,落在她视线前方那个人的头发上,肩膀上……或者还落在了她自己的睫毛上,因为她觉得眼睛有些凉。季冉在一瞬间还冒出一个很恶搞的念头,这样疾走在茫茫雪地里,就像两个人在亡命天涯。      等终于绕回停车的地方,四下都没有人,她一边不停喘气一边向后方张望。另一个人却已经笑不可遏,一手抓着她,另一手扶在车门上。   季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笑什么?”   “我笑……”沈昱城终于抬起头,抬手拨掉还残留在她耳鬓上的几粒白色雪点。他几乎抵住她额头,鼻息也尽数扑在她脸上:“我笑原来你那么有意思,我之前都没发现。”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真不知他在说什么,只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她也说不出话来,因为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开始毫无征兆地低头触碰她的嘴角,轻触以后马上离开,顿了两秒,呼吸急促,然后他又再次结实地覆上来。季冉闻到一点存留在沈昱城口中的葡萄酒味道,香而甜,还有股醉人的芬芳气息。他的双唇像沾上了雪,有一丝冰凉的触感,很快又全部融化在相触的舌尖上。他半敞风衣里的胸襟却很暖,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贴过去,配合他一切轻柔缠绵的动作。   或许他这也是在演戏吧,演给某个在暗处跟踪他们的人看。季冉闭着眼睛这么想。      过了两日,沈昱城居然把他家里的狗带了过来,季冉看着一人一狗齐刷刷地霸占了一整张长沙发,简直抓狂一样地大声说:“你搞什么?房东不会让我养宠物!”   “房东?这房子是你租的?”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撇撇嘴说:“没关系,买下来不就行了,我看你们小区里好多人养。”   季冉无语又崩溃,沈昱城却逗了逗旁边的毛毛,转脸含笑地看向她:“你怎么能把它当宠物?它可是把你当朋友的。今天我要出门的时候它死咬着我裤腿不放,后来一听我说要带它来这儿,我怀疑它跑得比车还快。”   “……我也要上班,没时间照顾它!”   “不需要怎么照顾,它可懂事了,而且它已经老了,运动量很小。”沈昱城继续摸着它的头:“我只是觉得它每晚都要孤苦伶仃地呆在我家,很可怜……你这么善良,一定也不忍心,对么?”   他们又一同眼巴巴地望着她,季冉无言以对,调头进了自己房间。      直到临睡前两人才发现,门外的那只雪纳瑞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季冉只好临时找了个纸箱,铺了两件不打算再穿的衣服,足够柔软,但当然不比沈昱城家里那个专门的小房子那么舒服。但毛毛却真的懂事,舔了舔她的手背以示感谢,安安稳稳地趴在箱子里,熄了灯也不吵不闹。      “既然毛毛要呆在这里,你明天把它的东西都拿过来吧。别忘了洗浴的,小梳子,香水,还有狗咬胶。”季冉躺在黑暗里对身边的人说,她一直以来的夜盲症没有多少好转,伸手碰了碰旁边的人,确定他是不是在听。   她的手被人拉过去握在手心里,沈昱城迷迷糊糊地说:“嗯?还有那些东西?我明晚可能有应酬,不知有没有时间。如果没有的话,不如你去一趟好不好?”   “……我没钥匙。”   “我留给你。”   “……我不想要!”      四周静了几秒,有动静朝着她的方向慢慢挪动过来。耳边的人揽住她的腰,轻笑了两声,好像有些奇怪地说:“为什么?是不是要我把整个房子都送给你你才想要?”   “算了吧,我怎么敢收?”她并不是故意刻薄,只是仍有些事不能释怀,还有一些事不能理解。   沈昱城也不再回应她的话,似乎对这些似真似假的问题并不在意。他的手心熨贴着她的皮肤,微微发着烫。他轻轻从她的耳鬓一路啄到下巴,又像小狗一样地在她脖颈里嗅来嗅去,下巴上的胡茬咯得她轻微发痒。可他最终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把她的脑袋摁进自己的臂弯里,呼吸恢复到最规律而平稳的状态。      第二日下班前,季冉又在包里看到之前她还给沈昱城的那串钥匙,怔怔瞧了半晌,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她包里的。昨晚对于到底是谁回他家拿东西也没有得出最后的结论,她发呆的时候耳朵里听到同事们在互相下班道别,有一个人说:“我老公没时间,我还得去蛋糕店给我孩子取蛋糕,他今天过生日。”   不知为何有那么一刻季冉觉得自己和这位妈妈的情况类似,突然很想发笑,最终决定自己过去一趟。      许是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沈昱城的那个小区,警卫看到她进来的时候有一些愣住。季冉微笑着向他点点头,对方才忙不迭地也点头示意,表情仍然古怪。   那栋楼里似乎有人在搬家,大大小小的家具堆在电梯口前,她寻思着楼层并不算高,于是从旁边的楼梯走上去。      她行到四楼的时候隐约听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脚步顿了一下,紧接着又似乎听见另一个许久未闻的女声。季冉一时连是不是该继续前进都不确定,可在思绪还没有下最终定论的时候,她已经在不自觉地往上走,步伐轻缓,仿佛电视里在暗处偷窥动手脚的坏人。她听见自己深重的呼吸声一起一伏,夹杂在两个人的对话里。      一个冷静自持的声音说:“你来这里干什么,你应该好好待在医院里,离第二次手术的时间也就剩一个星期了。”   “那你说我为什么来这里!”另一个声音气鼓鼓地吼说:“爸妈每回来医院都没看见你,问我你有没有来过。我要怎么告诉他们?你一星期最多来一两次?”   “我最近很忙,快到年底了,爸又把所有事都扔给了我,你知道的。”   “借口!你不是说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吗,你现在就已经食言了,你真的还会陪我去国外吗?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外面条件有多好成功率有多高,你如果不去的话,我宁愿死在这里也不出去!”   这次另一人沉默了很久,似乎有些生气,清清冷冷地说:“那是你自己的命,你不珍惜,想让自己死,我又有什么办法。你不走就自己留在这里吧,我先走了。”      季冉听见男人的脚步声,连忙慌张地往楼梯一旁躲了躲,可又听到那声音忽而刹住,也许是有人拖住了他。      “小哥哥……”她这样称呼他,声音也带上哭腔,断断续续支离破碎地说:“我真想回到我小的时候……那时我虽然经常生病,可是你会一直在病床前陪我……上学的时候有人骂我欺负我,你也会帮我教训他们。你现在怎么离我越来越远了呢,你怎么变了呢……”      她呜呜咽咽的声音一直不停,着实悲伤又无措。季冉久久听不到另一个人的回复,她靠在冰凉的墙边,手脚也像发软了一样。那人哭着哭着便轻咳起来,季冉总算听到沈昱城安抚着轻声说:“别哭了,小心发病……你饿不饿,我同你去吃饭吧,再送你回医院,好吗?”      哭泣的声音又持续了一阵,终于越来越小,最终慢慢地停下来。季冉不知墙的另一边是个什么样的场景,或许那男人在帮那女孩拭泪,或许在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又或者会有更亲密的动作……她不敢想。   过了一阵,那两人的脚步声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来。又静默半分钟后,电梯“叮”地响了一声,然后是电梯门   关上的声音。   随着声音的全然静止,声控灯也忽然全部灭掉。季冉一个人站在被黑暗和死寂湮没了的楼道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风声。不知是不是因为风声凛冽,她的四肢和躯干,似乎从内而外都透着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第二十二章   临近晚上十一点,陈竟从办公室推门而出,本以为大堂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不想某一片区域竟还亮着灯。年底他有很多收尾工作,已经连着好几日加班到这个时候,却不料还有员工同他一样。   他走近一些,看到一个背影时便已经知道是谁,然而那人并不是在工作,只是对着屏幕玩找茬游戏。陈竟脚步放缓放轻了一些,果然直至走到她身后那人都没反应。他看着她打开一局新的游戏,没几秒钟便烦躁地放弃,关闭,再重新点开两张新的图片,再次放弃,周而复始。      “怎么不回家,在这蹭电蹭网?”他开玩笑地说了句。   季冉被身后的声音吓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忙起身说:“……没有,刚做完上半个月的表,中途……歇一下。”   陈竟想了想,那分明是下周才需要提交的东西,他扶着桌子郑重地点点头,沉着嘴角道:“噢,中途?那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面前的人愣了一愣,果然没说话。   “走吧。这游戏需要你精力集中……”他看她面色郁郁,又似乎听见什么声音,恢复笑意说:“饿着肚子肯定不能精力集中,你想不想去吃宵夜?”   季冉张了张嘴,没有答,最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后来在她把面前的粥搅了不下二十次之后,终于咬着勺子咽下了第一口。其实她本没有什么胃口,只是不来这里她也不知要去哪里,所幸这家店的消费也算平易近人,不像陈竟自己家的那个饭庄。   或许是看出她兴致缺缺不想说话,对面这位上司也沉默寡言。季冉感谢陈竟的体贴,却也觉得有些对他不住。他加班到这么晚已经很辛苦,想找个人和自己一起吃宵夜,没想到却找了个无趣又臭脸的陪伴,想来他应该也很无语。   于是在夜宵后季冉便不好意思再麻烦他,谢绝了陈竟送她回家的建议,态度坚决。对方在车内安静地瞧了她片刻,终于也点点头同她道别。      季冉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离开,不曾想过这个方向竟是错的。但她也毫无觉察,只是漫无目的地走。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就连白日里人群摩肩接踵的这条商业街也渐渐少了些人烟,显得这寒日里的深夜更加清冷。她往旁边百货大楼上悬挂的一面LED显示屏瞟去一眼,原来已经超过午夜十二点。   她看了一会儿地面,抱着手臂搓了搓,终于想要回家。想想都已经这么晚了,沈昱城如果没等到她,也没钥匙进屋,必然已经离开,何况……何况或许他今晚根本就没有来呢?      这会儿连出租车都很少,季冉想到路边碰碰运气,没想到她一回头,身后不近不远的地方竟然停着一辆眼熟的车。见她发现自己,陈竟干脆鸣了两声笛,然后缓缓在她旁边停下来,摇下车窗轻松地说:“我看你状态不太对,连路都走错,还怕你出事,却没想到你兴致这么好,半夜来这边逛商场。你早说呀,我也早点安心回家歇着。”   季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实则是不知说什么好。   对方又笑了笑:“那你现在想回家了吗?”   她觉得温暖的同时又忽然有些莫名的委屈,垂下眼睛,轻声说:“谢谢。”      到家后季冉下车同他道别:“真的很感谢,麻烦你一晚上。”   “谢什么?你陪我吃夜宵,我送你回家,扯平了。”陈竟竟然也开车门出来,瞄了眼楼上黑灯瞎火的楼屋,半真半假地说:“如果你要求我陪你上去,那才要说谢谢。”   她真心地笑一下:“不用了,电梯二十四小时的。”   陈竟挑挑眉,很认真地说:“那好吧,你早点休息,明儿可别迟到,虽然你今天加班,但迟到也照扣工资。”   季冉看着他的表情,抿嘴忍了忍:“嗯。”      然后她上楼回家,刚打开门,不料客厅的灯却大亮着。季冉被惊得怔了两秒,忽而又瞧见沙发上坐着个人,正淡淡地转头向她瞥来,没什么表情地说:“哟,你可回来了?”   “你——”季冉压了压惊,还是很诧然:“你怎么进来的?”   沈昱城抓起沙发上的一串钥匙,仍然盯着不知所云的电视广告。钥匙铃铃铃地响了几声,清脆的很刺耳,但怎么也比不了他的声音凉薄:“现在这是我的房子,钥匙是房东给我的,你说我是怎么进来的。”   她又被他的话和语气惊了一下,想起昨日他开的玩笑,却想不到他说的是真的,并且效率还这么高。季冉呆在门口静了片刻,突然冷冷地发笑道:“这里现在变成你的房子了,敢情是我不应该进来了。”   沈昱城比她更冷地说:“只怕是你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看不上这里了吧?”      季冉顿时觉得他莫名其妙又不可理喻,想来是因为今晚他事多劳累,在医院照顾了刘子惜一晚,便回来找她的晦气。只是她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干脆呆在医院算了,要来这里和她两看生厌。本来她就一口郁结的气没完全舒缓下来,现在更觉得忍无可忍。在这个大都市她只有这里这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但如今似乎怎么也呆不下去了。   季冉觉得口干舌燥,便不再理他,目若旁人地穿到小厅,拿杯子倒了杯水,热水壶里的水像是刚烧开的。刚才穿过客厅时她还闻到咖啡的味道,真是奇怪又让人好笑,这人什么时候喜欢喝她家这些不值钱的速溶咖啡了?   她端着水杯去卧室收拾东西,当然不可能一下把所有东西都拾掇干净,只能打开衣橱随意挑拣几件衣服。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个地方总是好的。      她的右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力道很重,掐得她生疼。季冉只晃一晃神,那人立刻欺身一步,她便被抵在床和衣橱相夹的角落里。      “你干嘛?收拾东西想走?”沈昱城扯着嘴角,却根本不觉得他在笑,冷冰冰的一双眼睛盯着她说:“该不会你们陈经理还在楼下等着你?上司下属深夜幽会,这是你们公司特有的文化?!”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只怔了一瞬,而后使劲把手往回抽,却是像一条被他捏了七寸的蛇一样动弹不得,只能像突然爆发了似的大声斥道:“你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你到底想我怎么样?这是你的地盘,你那么尊贵,我哪敢还在你眼前晃?我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又冷静又自持,几乎可以说是淡漠。眼下沈昱城着实被她的反应惊得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两分,却仍是握着她,僵硬而不明意味地说:“你惹不起?你——你都已经惹了我这么久了。”      “我什么时候惹你,我什么时候惹你?!”她崩溃地大声重复着,声音模糊不清,甚至有些颤抖,像是喉间哽咽:“你心里只有你的好妹妹,我算个什么东西敢去惹你,你放开我!”      季冉再一使力终于几乎把手抽出来,那人却又像突然地反应过来,重新果决地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拽。一来一回,季冉水杯里的热水终于洒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洒到她短裙下面那一截裸^露的小腿上。她一瞬间只觉得好疼,疼得腿上全部失了力气,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杯子首先从她手中脱落,啪啦一声,碎了一地。等她跌倒的时候,碎片正好划在了脚踝上,很快,那道痕迹上便浅浅地溢出丝丝缕缕的血红。   四周沉静了足有五秒,沈昱城都被她的力量带得往下倒,维持着一个不上不下的姿势。季冉抱着腿看着腿上逐渐红肿起来的一片皮肤,咬牙忍了忍,总归还是疼得掉了两滴眼泪,也再没有力气挣开他的手。她既觉得刺痛,也觉得火辣辣地痛,不清楚到底是哪种痛感更强烈一些,却总之都是痛,没有什么差别了。      面前的人这时候突然蹲下,二话不说,抱起她就来往洗手间的方向快步疾走。季冉是直到冰凉的自来水淋在自己腿上时才又终于有了些知觉,微微转脸看着他,沈昱城垂着头,眉心深锁,半声不响。除此之外,她再看不出他有什么别的表情,更不知他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甸甸的声音才混杂在单调的水流声中响起来:“还疼吗?”   季冉抿了抿唇,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水很冰,再冲下去你要感冒了。”沈昱城扶住她的手感觉到她的轻微颤抖,仍是没有等到回应,便自己关了水咀,又把她抱下来,抱回了房间里。      屋子里还是满地狼藉,季冉又看着他去外面找了烫伤膏和创可贴进来,冷笑了声,盯着他说:“原来我也有这么好福气的一天,你还是别过来了。”   沈昱城顿了一下,没有理她,垂着眼睛兀自揭了一个创可贴,坐到床沿捏住她的脚脖子。季冉想要踢开,却被他连另一条腿也按住。      面前的人那样看着她,似有些生气,却也无奈地说:“你先别闹了行不行,你怎么也是这样的小孩子脾气?”   “那你以为我是什么脾气?!”她听到他话中的那个“也是”,更加气愤地说:“只有你妹妹的小孩子脾气是天真无邪,我不管怎么样都是无理取闹了?既然你没耐心受不了,还不快点滚出去!”   沈昱城嘴唇动了动,像是隔了好久才想出应对之词,抿着唇角无赖一般地说:“我从来没拿你和她比过……这是我家,你让我滚到哪儿去?”看她又似气急了要起身,连忙补充说:“你也别想走,你当我这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低头帮她贴上伤口,又去拧开那管烫伤膏,季冉趁着这个当口想要起身逃开,却被沈昱城一把捞回去,这次他整个人都压下来,低沉沉的嗓音就在她面前,他僵着一张脸威胁说:“你还想跑,你以为你受伤了我就真的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他的尾音被他自己吞掉,显得有些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她眼圈全部红起来,眼泪落到旁边的枕巾里,猝不及防。沈昱城怔了一下,回过神时眼帘也垂下来,然后慢慢地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里,轻叹了好几声,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低缓飘渺,像是无奈又无力,季冉能听清,却又不怎么真切:“你的腿不疼吗?你不疼我都替你疼了,万一留下伤疤怎么办?其实……其实你能跟我发发脾气也好,否则你总是平时那个样子,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你能不能等一下再发火,就一下?”      季冉终于不再动弹,倒不是被他说的话镇住,而是真的没力气了。她甚至连他的话都听得晕晕乎乎,干脆闭起了眼睛,眼眶里还残留的那几滴水花也顺便被挤了出去。她感觉到有人擦掉她溢出来的眼泪,沿着她的泪痕轻轻吻了吻,嘴唇又像不舍得似的在她眉心和鼻尖都逗留了一下。然后覆在她身上的力量终于撤去,清凉而柔软的触感打着圈抚在她火烫的小腿上。之前他从没有什么动作能比现在更轻柔,她闭着双眼,鼻头又开始发酸。      沈昱城按揉的动作不知持续了多久,似乎只要停下就会打破这一片刻的和谐。后来或许是看她纹丝不动,他才终于停了手中的动作,却又很快在她旁边躺下环住她的腰,像是怕他一松手她就会跑掉。      “好了,害你被烫伤割伤是我的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要同他计较的何止这些小事,她也更没心情同他开玩笑。季冉闭紧双眼不吭声,旁边的人也再没有言语。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以为自己都进入了梦境,沈昱城才终于再度开口说话:“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同我说话。我明天一早就要去出差,一周以后才能回来……你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把这事说清楚,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_+本章未完……更得慢了,原因是:1,作者加班 2,作者加班 3,作者加班……555555~~~~ 谢谢投霸王票的姑娘,老身眼神不好现在才看到,谢谢谢谢~~~ ☆、第二十三章   季冉以腿伤的理由请了几天的假,或许都是因为那些混乱不清的事情,弄得最近她的状态很不好,不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只想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好几次她被脸上湿嗒嗒的触感弄醒,睁开眼睛发现是那只雪纳瑞伏在自己身边,满脸殷切地将她望着。最近毛毛不知为何格外粘人,日日夜夜都赖在她旁边,季冉之前觉得它可爱,现在或许是因为迁怒,渐渐连这只狗她也觉得很不顺眼,愤恼之下把它赶出了自己的房间,再用力摔门,任凭它在外面不停地用爪子抓挠,发出很可怜的哼哼声也不管不顾。      周六那天有人按门铃,她没想到会是陈竟。      “听说我的员工受伤了,所以来慰问一下。”他微笑着这么说,手上还捧了束菖蒲花,夹着满天星,温馨又漂亮。   季冉接过,闻着那个淡淡的香气:“谢谢,你太客气了。”   “没什么,我刚才恰好去医院看望我一个伯母,同样的花就买了两束,你不介意吧?”   她怎么会介意呢,但还是一边把花拿去花瓶里插好,一边开玩笑道:“你怎么那么实诚?你应当说这是专门给我选的,这样我会觉得你真心关怀下属,也会更感激你一点。”   陈竟顿了一下,眯眼看她,不明所以地说:“感激?我要你感激干什么?”      因为那时已经快到傍晚,季冉意思意思地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本来只是客套,谁想陈竟却一口答应,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哑了几秒都没说话。他看她反应不对,问:“怎么了?”   季冉只好老实承认:“家里没什么菜,我本来想下面条随便凑合一下就算了。”   陈竟也愣了一瞬,一秒后笑得前仰后合,腰都直不起来。她觉得真是万分窘迫,提议道:“不然我叫酒店外卖。”   陈竟笑说:“算了,我开车去旁边超市买,很快。”      他买回来的东西够她一个星期的量,季冉已经在想要不要算给他钱,可陈竟又捞起袖子自己去了厨房,她惊讶地跟过去:“你干什么?”   他无论表情和动作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做饭。”   季冉像被哽住,片刻后伸手想推开他:“还是我来吧,你是客……”   “你不是受伤了么?”话未说完已被陈竟打断,他指着她一蹦一蹦的腿,眉眼间又挑了点笑:“该不会是你觉得我做出来的东西连你家的狗都不吃?”      季冉即便怀疑也不敢真的这么说,帮忙打打下手之后就被人推出去客厅。她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本想消磨时间,却没想到连那么一小会儿都晕晕沉沉地睡了过去。后来感觉有人碰她,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面前的人半蹲在沙发前,皱着眉心看着她的伤口,指尖的温度触在她的小腿肚上,有一点点暖意。      “怎么弄的,这么严重?”   他的动作和目光都让她感觉不自在,季冉把腿往回缩:“是我自己不小心,不算太严重。”   “还不严重?”陈竟仰头看着她,下巴的线条绷起来:“你不是连走路都走不了了吗?”   季冉连忙摇头:“没有不是的,那是因为脚踝上也被划了一下,太用力的话会疼所以……”      她突然止住不再往下说,因为眼前的人脸色变得很沉很重。她终于觉得气氛不对,却只是低下头不再看他,坚持道:“我真的没事。”   沉默很久,陈竟站起身,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说:“先吃饭吧。”      季冉先去给毛毛盛了些狗粮,它哼了一声,爪子推了推面前的碗,一副没胃口的样子。她不知道动物是否也会像人一样闹脾气,或者是吃那些吃腻了,又去盛了些饭菜给它,它却仍是不领情。      季冉回到餐桌边,陈竟正在给她盛汤。太过安静的空气愈发诡异,她暗暗打量他的神情,干笑了一下,打破沉寂说:“你做的东西,我家的狗真的不吃。”   这样的玩笑简直突兀,但还好他似乎没放在心上,把手中的汤递给她,眼角总算恢复了一点笑:“那是它不识货,你来尝尝。”      晚饭最终在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氛围里结束,季冉想要假装若无其事,却总有些惴惴不安。这些菜原本是做得很好的,如果在平时,她一定会吃惊地赞扬陈竟一番,现在却小心翼翼,生怕她一句话说得不好,就会挑开危险的话题。   好在直到陈竟告别,那些令季冉担忧和尴尬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只是离开时叮嘱她一句不要让伤口沾水,又笑笑说:“开心一些。”   季冉在脑海里怔了一下,点头笑应,又目送陈竟离开。她看着陈竟的背影想,这个人外表俊朗,体贴周到,能力强家世好,如果他要去参加什么相亲节目,简直可以逼近满分,又怎么可能对她有别的意思。      夜晚无事可做,季冉很早就爬上床,拿过床头一旁的手机,发现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沈昱城这几日给她来过许多次电话,她一开始不愿接,直接摁掉,后来连摁都懒得摁,干脆调成静音,让他一直打个够。   季冉不愿去回想那晚的一切,她素来对自己的自控力是有把握的,那天却像得了失心疯。她想,如果时光能够倒退的话,她一定不会那样失控。她在那人面前也只剩下尊严而已了,如果能再来一次的话,她一定不会说出那些像怨妇一样的话来,而是摆一副漫不在乎的姿态给他看。   然而她又不能控制地回想那个人的每句话每个动作,妄想从中找过一些什么来说服自己。她清晰记得沈昱城把她揽进结实又柔软的胸膛,深锁眉心问她还疼不疼,柔缓地亲吻她的眼泪,记得他最后说,都是我的错,等我回来,我们把这些都说清楚。      季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电话拨回去的,听着彩铃声时才慌乱地在心底想着开场白,到底是要心平气和地问你打我电话那么多次干什么,还是要气急败坏地警告他不许再打过来?   她还没有想好就已经有人接起,季冉只觉得心口咯噔跳了一下,正欲开口,那边却响起了一个兀然的女声。   轻松愉快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气息,几乎能让季冉想到那张原本憔悴发白的脸上现出的眉目飞扬的灿烂模样。那人说:“您好,您是哪位?沈昱城去洗澡了,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季冉握住电话一阵,指尖好像有些使不上力,只好把手机放下,平静地按了挂断键。她躺在黑暗里看着对面墙上的挂着的壁画,好像歪了一点,怎么看怎么让她难受。她犹豫了几秒,忽然起身,搬了个椅子站上去,想要把那幅画挪正过来。   她拨弄一阵,觉得应该已经足够满意,便从椅子上下来。右脚率先着地,却忘记脚踝上有伤,疼得她倒退一步,却又碰到床尾,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往下跌,坚硬的边角撞到她的腰,顿时让她连冷汗都冒出来。      季冉扶着腰坐在地上,她皱着眉睁开眼睛,不知为何身体里像有一股热流不断地外涌。她怔怔地看着红色的液体慢慢渗透她的裤子,从她双腿间一点一点往外蔓延,在发白和发冷的月光底下,凝成一片异样的形状。      她很奇怪,为什么在她似乎还没明白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眼泪就已经簌簌落了下来。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她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日子过得晕晕乎乎,连上一次生理期的时间都已全然忘记。或许是因为地板的冰凉透过薄薄的衣料一直往心口上渗,她明明身上已经没什么痛感了,四肢却还在不自觉地发颤。季冉抹了一把脸,撑着床沿努力地站起来,混乱之中还有一丝清醒,知道要拿病历,拿钱包,拿医疗卡,拿上家门钥匙。她去卫生间简单冲洗并换上干净的衣服,抬头看镜子的时候,觉得已经不认识里面的自己。      季冉一路想过很多种可能,可当那个有着奇怪触感的机器从她腹上被拿走之后,她还是听到医生清清冷冷地说:“是自然流产,子宫里面不干净,现在做手术可以吗?”      她猛然觉得晕眩和眼花,甚至觉得这个声音很不真实。季冉用手指攥住床沿,闭上眼睛抿紧嘴巴,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轻轻地问:“没有了?”她的声音沙哑无力,仿佛不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她明明已经知道答案,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医生静了一阵,似乎早已见怪不怪,自然地安抚说:“你别担心,刮宫危险性很小,麻醉以后也不会很痛,术后好好调养,不会影响以后受孕的。你那么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她听着一字一句空落落地飘进耳朵里,良久,闭着眼微不可查地点头,眼泪也终于掉出来。      整个手术的过程其实只有十多分钟,不知为何季冉觉得比任何时刻都要漫长。手术灯太过刺眼,刺得她眉心很痛,只能死闭着眼睛,咬紧下唇一声不吭。她的手心全是汗,明明不应有任何感觉的,可她又能那么清晰地觉察到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从自己身体里被割走,刻骨剜心一样。她好像还听见脑子里有人在哭,嗡嗡嗡嗡的声音,持续不断。季冉想,也许就是那个小生命,他实在太过委屈,还没有任何人觉察到他的存在,连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他就已经要同这个世界诀别。   她默默无声地流泪,在心里一遍遍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手术结束半个小时后,护士过来询问她有没有亲戚,有没有朋友,要住院休息两天还是马上就走。季冉张了张口,嘴里发涩,她想起来她没有带手机,即使带了,也不知道要打给谁。这样的事情她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甚至希望她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她全身脱力,实在走不动了,最后决定在医院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离开。季冉躺在病房里,挂了一瓶不知道是葡萄糖还是什么营养水,麻药的效果渐渐褪去,她觉得越来越痛,她还隐约听到有人在门外叹气:“好可怜,又是一个自己来的,现在的男人真靠不住……”      季冉闭着眼睛想,为什么要提醒她呢?如果不是她们提起,她一定不会去想象那个已经离开的孩子长大后应有的模样,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像父亲还是母亲,会不会像那个人一样有高挺的鼻梁和完美的唇线。她绝不会主动和那个人提起这件事情,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知晓曾经有这么一个生命的存在。可她却也真的很想知道,如果他知晓了,会不会也有一点点的难过和遗憾呢?哪怕只有一点点。      季冉像是做了一整晚的梦,醒过来的时候全身发软,已经是第二天晨午时分。从来没有一个梦境比她昨晚的梦更加清晰,也没有任何梦境比那个更想让她忘记。   她同护士道谢,去找医生开了消炎药,又听了很多叮嘱,什么事项要注意什么时候要来复诊,她一直在机械地点头答应。后来去拿药的时候季冉又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叫了声季小姐,她不知自己有没有听错,或者她神思恍惚,那声音并不是在叫她,总之不管怎样她都不想遇到任何熟人,急忙低下头,匆匆举步离开。      但她的运气真的不够好,又或者说她某个人的缘分实在太好?季冉刚刚走到医院大门,居然看到昨天那个人从旁边的走道上走过来。      陈竟也有些讶异,看着她发白的脸:“你怎么在这里,生病了?”   季冉想了想,“没事,来拿烫伤的药膏……你呢,你没事吧?”   “我来看我伯母,她刚做完手术,需要人照顾……昨天是不是同你说过?”陈竟低头扫了眼她手上一大袋的东西,张了张口,却没再说什么。   她现在真的很害怕听到手术这类冰冷的字眼,勉强扯出个苦笑:“哦,那……那我先走了。”   陈竟仔细观察她的脸色,一秒后说:“我也正好要走,顺路送你。”      一路很是安静,如果是平时,她可能还可以找些话题,今天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到家以后,季冉同陈竟道别,下车后车里的人又叫了她一声,可她没有听见。      她回到家里,卧房地板上还残留着一片她昨晚没有来得及清理的血迹。淡淡的腥味让她发晕和反胃,季冉扶着墙站了一阵,强忍着去卫生间门后拿拖把。她伸手去拽,却觉得拖把仿佛被什么东西压住,把门拉开一看,那只黑白花色的雪纳瑞正趴在那个角落里。   季冉没好气地说:“毛毛,起来。”   它没有动。   季冉又用脚轻轻碰了碰它,它却依然没动,她在刹那间闪过一个什么念头,心里一慌,连忙蹲□用手去摸它,却只触到了一片僵硬和冰冷。      她之前从未养过狗,却也不知从哪里听说过,狗在知道自己要死去的时候会格外粘人,那是它对主人最后的道别,然后它就找一个家里最隐蔽的角落,悄然无声地离开。      季冉把手收回来,静静地蹲在地上,忘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现在应该要干什么。各种错乱的画面不断在她眼前回放,她眼睛干涩,嗓子干涸,似乎已经哭不出来,神智却快要崩溃。      然后她听到门铃的响声,一声,两声……到最后外面的人开始用力拍门砸门,季冉才终于起身。她打开门看到陈竟,他面色僵硬地盯着她,手上拿着她忘在车上的药。她抿着唇角同他对视,几秒之后觉得自己真的要站不住了,刚刚抬手想扶住门框,眼前的人突然上前一步,把她揽进怀里。      她终于失声大哭,无休无止。混乱中似乎感觉到有人轻拍她的背,亲吻她的额发,还听到有人说:“你不用怕,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虐女主神马的,最多也就是这样了,唔…… ☆、第二十四章   季冉又多请了一周的假在家休养,其实她的调休年假什么的都已经几乎用光,她猜想可能是因为陈竟的关系才能顺利地批下来。他还帮她找到一家市里最好的宠物墓园,季冉收拾好毛毛平时的那些杂物用品,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干脆一把火烧掉,跟它一起下葬。在那个小小的墓前陈竟握她的手,她愣了愣,没有反应,直到离开时才不动声色地抽出来。   陈竟对她说:“我知道你现在需要时间,而我想,我可以等。”   他的表情平淡却认真,季冉想了想,把什么“你很好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之类矫情的话语都咽了回去,只是轻轻点头。      从墓园回家的路上他们路过一个移动的营业厅,季冉突然叫陈竟停车,然后去办了一个新的手机号码,花了不小的一笔费用选了个吉利好记的数字,然后把原先的那张卡扔掉。其实她不用刻意去背也能记住某个人的号码,她不是在自欺欺人,她只是不想让他再找到她。   在那之后季冉要做的事就是找一个新的住所,因为她记得沈昱城说过,目前她那个房子已经被他买下来。而她不过是在网上登了个求租的广告,手机马上就被各种房屋中介打成了热线,看过几家以后都不是太满意,陈竟又告诉她他有个朋友要出国,房子正好可以租给她。那房子无论哪方面都很称心,价格也合适,没有刻意放水的便宜,她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季冉还记得她有一次问陈竟说:“你那天那么用力敲门,是怕我在里面寻死吗?”他沉吟了一阵,居然真的点头:“嗯,我怕。”她哑然失笑,其实她的心情恢复得还算比较快也比较好,只是在偶尔发现自己仍旧有些流血,或是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摸着自己的小腹,还有那么一点连时间也永远磨不掉的怅然。      那天陈竟请了半天假来帮她收拾东西,说下午他要去见一个客户,晚上再来帮她搬家。季冉一边打包箱子一边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帮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多么老套烂俗而没有诚意的台词,可陈竟居然愣了一下,然后挑了挑嘴角说:“这是你对我说过最好听的话,原来我这么重要。”   中午吃过饭后陈竟便离开,他出门不久季冉发现他是穿着衬衫走的,外套还落在她家里,于是给他发了一条短信问他要不要回来拿,过了一阵就听到门外有人的脚步声。季冉把外套拿在手里,还没等他按门铃就开了门,递过去说:“给,外面还是挺冷的吧?”      话未说完她嘴角的笑已经僵住,末尾的几个音节也几乎听不见。季冉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他比计划中还早了一天回来。滞了几秒,像刚才只是一时没想到似的,她轻松笑说:“是你啊。”   沈昱城却显然没她这样的好心情,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垂眼看了看她手上的男士西服,又抬眼盯着她,冷冰冰说:“你以为我是谁?”   季冉耸耸肩,“朋友。”又说:“我在收拾东西了,今晚就可以搬走,你的房子还给你。”   他仍然盯着她,吞咽了一下,没说话。季冉说:“现在这里有点乱,不太好招待你,哦对,钥匙可以先还你。”      说罢季冉便去包里翻找,找到钥匙后回到门口把手心摊着,笑意盈盈。沈昱城的手慢慢抬起来,刚刚触到她手心的时候,突然往上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钥匙清响着掉在地上,他欺身过来,用脚反踢上门,再一个转身把她抵在墙上,咬牙切齿说:“你的朋友姓陈么?”   季冉觉得自己的忍耐力比以往好多了,他力道这么重,她却不觉得有多疼,只淡淡说:“是啊。但你这是在干什么?自重一点。”   沈昱城冷笑:“装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自重?”   她依然平静:“以前那是你情我愿,可现在我不情愿了,难道你想当强^奸犯么?”   他可能真的被她的用词惊到,季冉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说:“说好等我回来再说清……”   “谁跟你说好?”她打断他的话,淡淡道:“你记性这么不好吗?我从没答应过你,也没什么要跟你说清楚的。”      沈昱城又盯着她看了一阵,季冉也十分坦然地让他看,终于她的手被人甩开,面前的人轻蔑地哼了两声,近在咫尺的脸上是满满的讽刺:“也是,你们早就不清不白,连孩子都差点有一个了。只是我真不懂,是因为他不能满足你吗?你一边跟他睡还不够还要来找我,现在是怎么样?他长进了?你们要结婚了?还是你找到新欢了,嗯?”      季冉从他说第一句的时候思维就完全僵住,完全没有在意到他后面那些更加难听的话。她似乎知道他在说什么,又不确定他到底在说什么,或者说,她不晓得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却又误会了什么事情。      她的声音有点钝:“什么孩子?”   “你装什么傻,你到现在还有必要瞒我吗?你运气真是不好,打个胎也能碰到我的人。啊,应该说,你们俩的运气真不好,是奉子成婚?几个月了?就这么掉了是不是挺可惜……”   他话未说完,季冉已经控制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      沈昱城舔了舔嘴角,顿了两秒又冷笑着转回脸来。她的眼圈开始发酸,却还是努力睁大瞪着他,咒骂还没有酝酿出来,面前的人突然低下头咬她的嘴唇,是真的用力在咬,双手也钳制住她的手腕。她想要抬脚踢他,腿却被他用膝盖顶住。季冉再没有办法,只能更用力地反咬回去。她听到沈昱城闷哼一声,似乎更加恼火,顿时把她两只手腕都反剪到身后用一手扣住,一手去扯他们身上的衣服,嘴唇也往她脖颈的方向去。季冉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心里立刻慌了,大叫说:“你干什么?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不为所动,她挣扎不脱,终于颤抖地哭喊出来:“你不能这样!我刚做完手术,我很痛,你不要这样!”      像是所有动作都在顷刻间停止,束缚的力量也霎时间撤掉。季冉觉得光靠自己的力气已经站不稳,倚着墙壁慢慢慢慢地滑下去,抱着膝盖把头埋起来,蜷缩在他面前的阴影里。她曾经暗暗决定再也不能在这个人面前掉一滴眼泪,现在却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但起码不能让他看到。      沉沉的死寂中沈昱城站了很久,缓缓伸出手去,似乎连指尖都在轻颤。他弯腰想揽过她不停颤动的肩,可还没有触到就被一阵突兀的音乐声打断。他往茶几方向瞟了眼,是季冉的手机在响。迟疑了一下,他走过去拿起来,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几秒,音乐声也停了下来。   他又轻轻笑了声,把手机随手丢在沙发上,再不说什么,打开门自己走了出去。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晚上陈竟按时按点地回来帮季冉搬家,她下午哭了很久,眼睛有点肿,一直不太敢正眼看他。还好陈竟似乎也并未留意,只是在一切都打点妥帖以后随口问了句:“中午的时候我给你打过电话,你怎么没接?”   季冉假装讶异,拿出手机看看:“是吗?我可能去卫生间了,没听见。”   他点头噢了一声,季冉又想起什么,说:“你下午没穿外套,不冷吗,小心感冒了。”   “我看到你短信,本来想回来拿的。”陈竟看着她,笑了笑道:“可是你猜我在你家楼下撞见谁?”   季冉一下顿住,已经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      “我看到沈昱城,一冲动就上去给了他一拳,叫他离你远一点,然后后来就忘了要上来……是了,他没怎么你吧?”   她目愣口呆,简直反应不过来,半晌,不可思议地说:“什么?!”   陈竟压了压唇角,轻声问:“孩子是他的,对么?”      季冉目光游移着,瞟了几眼旁边的行李,始终没有答话,又看到他手上好像有些轻微擦伤的痕迹,扯着嘴角笑了笑,很不自然地转移话题:“他没还手吗?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   陈竟也笑:“还行,我感觉他不太在状态,给我捞了便宜,否则可能是个平手。”   季冉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转身去倒了杯水,本来是想给他的,却鬼使神差地自己喝了两口。几步之外的人走到她旁边,语气有些飘忽:“你们彻底结束了,是吗?”   她又静了几秒,终于抬头看他,没什么犹豫地点头:“嗯。”      至少在季冉看来,这就真的算全部彻底结束。后来她的身体恢复了些,又开始回去上班,本来年底的工作就多,她又一共请了将近十天的假,手头的事让她焦头烂额,忙忙碌碌里连多余的遐思都没有。只有一次她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忘记自己已经搬家,下班后坐车回到原来的住处,站在门口掏钥匙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在这期间她同陈竟私下吃过两次饭,一次她请,说是为了感谢他之前的帮忙,另一次他又回请,说来而不往不合礼仪。季冉知道那只是借口,但也无可无不可,除此之外他们在公司跟以往没有任何差别,她在心里感激他的体贴。      那天傍晚她回到家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男人,见到她时微微躬身,十分职业有礼地问:“季小姐吗?”   她疑惑:“你是……”   那人说:“噢,我有一些文件要给您。”   除了陈竟以外似乎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新住址,季冉心想应该是租房什么之类的两方协议,便让他进门再说。谁想坐下以后,那人又说自己是什么什么事务所的律师,把文件打开摊在她面前,居然是两套房产证明。      “我受沈先生的托付把这个移交给您,您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在这边签个字就可以。”   季冉听到那个称呼,震惊的同时还有点不知所以,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个房子是原来她租的那个房子,而另外一个好像是沈昱城公司下面的一个最好的小区楼盘,她记得很早之前曾经在哪个杂志上看过介绍和效果图,复式大公寓,每平米逼近六位数,简直让人印象不深刻都不行。   季冉觉得好笑,往椅背后面靠去,抱着手臂微笑说:“他要把这两套房子给我?为什么?”   面前的律师一派镇定:“我只是受他托付,至于原因,您可以自己问他。”   “你拿回去吧。”她把文件往对面一推,“我不要,也不敢要。”   “您这么想一想,收下这两套房子您又会有什么损失?如果您不愿自己住,也可以转手卖掉,现在帝景花园的这个房子炒得很火,不用说多少年后,就是几个月之内,价值也会翻不少的。”   季冉静了会,又笑了一下:“沈昱城教你这么说的?”   律师不置可否,过了一会见她仍没有签字的意愿,又开口道:“沈先生只说这是你应得的……我明白您需要时间,合同就先放您这里,您好好看看考虑一下,我先告辞了。”      律师离开之后,季冉忍住要把那些纸张全部撕掉扔进垃圾桶的冲动,把合同甩到柜子里就不再理会。她想,这些东西或许是沈昱城对她之前的答谢,又或者是他觉得有些亏欠自己,所以给的一点补偿?就像狗血剧里常演的那样,他那种富豪贵族,除了冷冰冰的支票房产,哪还给得起别的什么呢?真是戏如人生。      然而在半个月之后,季冉又在公司楼下遇到一个与沈昱城有关系的人,只是这个人她不好形同陌路,只能百般无奈地看着他走到自己跟前,还要干笑一下,努力做出惊喜的表情:“林阳?”      林阳很诚恳的样子:“季小姐,您手机我打不通,所以只好到这儿来等您……我知道有些冒昧,但我想请您吃个饭,您现在有时间吗?”   她的第一反应是:“又是沈昱城叫你来的?”   “不不。”对方连连否认,“单纯是我自己的意思。”      她想了一会的借口,还是无从拒绝,只好同林阳一起到了一家餐馆。他把手上的一个礼品袋交给她,说:“我知道您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去看过您拿的药,都比较急功近利,刺激性也比较大,所以这些是……”他没往下说,只是把袋子推给她。      季冉一时有些惊讶,思来想去都不明白。林阳似乎知道她的疑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说:“那天我在医院看到您,担心您有什么事所以就去问了问,我没有恶意。”   她这时才恍然想起来,原来那天真的有人喊她。这么想想也猜出了个大概,林阳看到她拿的那些药,知道她做了什么手术,可能还追了出来,却看到她同陈竟一起离开。然后他又把这些事告诉给了某个人,所以那个人才会有那些以为和误会。   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看来,或许让他误会比让他知道真相还要好些。但她无论如何都实在提不起兴致,只淡淡说:“哦,谢谢。”      林阳在一个月前从T市调过来,一下就转到这边最好的医院,想想也知道是谁的安排,目的又是什么。饭桌上季冉同他随意聊了点平常的话题,T市的一些小事和变化,觉得他还没自己放得开,于是猜测或许是林阳知道了她同沈昱城的关系已经结束,所以感觉有些尴尬。      但等到晚饭快要结束的时候,林阳忽然说:“季小姐,你不打算去看看沈先生吗?”   筷子轻轻擦到餐碟边沿,清响一声,季冉抬头笑说:“嗯?”   “您还不知道么?”林阳看着她,脸色已经不太好:“前几天刘小姐不肯做手术,在手术间里同沈先生有些争执,沈先生拿着手术刀就刺了自己一下,造成肠胃大出血。我知道这同您没关系,但……”   她打断他的话,仍然在笑,只是有点僵:“他要死了吗?”   对面的人脸色更加发白:“没有没有,虽然很危险,但总归是没事了。”      季冉把筷子搁下,觉得胸口很闷,但表情仍是轻松的,静了一会儿说:“那   我还去干什么?我去了也没用,其实,我跟他的关系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近,他也不缺人照顾。”又挑挑眉,很无所谓地问:“当时你也在场吗,怎么不拦着点?”      “谁也拦不住,季小姐。”林阳沉着脸说:“沈先生说,他欠刘小姐的,现在全部还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啊!俺还是更了,俺真是太勤奋了! -_-唔,还有,这篇文可以去申吉尼斯狗血记录了有木有…… ☆、第二十五章   季冉后来去医院复诊过几次,但终究也没有去看过沈昱城,因为想想他身边肯定有他的家人,加上她也没有什么适当的立场和身份,最重要的是,即便见到了,她同他也再没有什么话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受伤的关系,之前说等她考虑的律师先生也没有再出现,林阳那次同她吃过饭以后也再没有联系。季冉感觉那个人连同他身边的人,似乎都从此由她的生活里消失了。她有一次偶尔看到北辰的股票,发现跌了不少,旁边有股评分析说什么北辰目前发展势头很好,眼下只是暂时性回调,是为了冲击新一轮的上涨,然后通过送股配股方案什么之类的。她草草扫了好多遍,感觉什么想要的信息都没发现。      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元旦的前一夜季冉同陈竟去了最热闹的商业街等跨年,除了觉得北风很冷,钟声很响,人声很吵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情绪。然后他们去刷午夜场电影,第一部是小清新的爱情片,她看完之后没有什么感受。第二部是好莱坞动作大片,传说视觉音响效果一流,本来百闻不如一见,可是她在看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一件衣服。等到播第三部影片的时候季冉的精神变得很好,那是一部温暖的亲情片,她看到电影里的小孩子泪眼汪汪,紧紧拖住他妈妈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妈妈,我以为你不要我了”的时候,鼻头一酸,心口也莫名地跟着抽了一下,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掉了两大滴出来。      半个多月后的春节,季冉回到T市,除夕的晚上陈竟打电话给她拜年,他那时人在国外陪他父母,跟她讲了很多国外过年的习俗趣事,一不留神就讲了半个多小时。后来挂掉电话以后,母亲在旁边怪了一句:“是小沈吧?怎么那么快就挂了,我还想同他说两句来着。”   季冉有一点愣,几秒后笑了两声:“妈,他很忙,过年还在加班,下次吧。”      春晚看到一半,她的手机短信声一直不断地响。一一回复以后,季冉又犹豫地摸着屏幕很久,最后点开一条新的简讯,想了很久,只慢慢打了“新年快乐,平安健康”八个字,然后输进一串那么久都没有忘记的号码,发送出去。   反正他也不会知道这是她的新手机号,也许会以为是发错的,又或者,给他发祝福短信的人那么多,沈昱城绝对不会在意到。季冉说不清自己这举动的缘由,好像这么做会让她安心一点,但很快她又捏捏自己的眉心,似乎刚刚发完就有一点后悔了。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很多余,因为沈昱城果然没有回复她,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什么心情。      假期结束要离家返回B市的时候,杨慧让季冉带一些她自己酿的药酒回去,说一方面感觉她脸色有点虚,让她每天喝点补补身体,另一方面她说昨天才跟小沈通过电话,说好要给他捎一点回去,沈昱城还在电话里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谢谢阿姨。      季冉一直到火车到达B市时都没消化母亲的后一个讯息,反应过来以后,咬着牙暗暗骂了一句。不过这样听起来沈昱城还活得很好嘛,一点也不像林阳当时说的那么严重。她想想也是,自己捅自己一刀又能捅得多深,装模作样赚同情,真是卑鄙无耻……      再后来她上班的时候遇到陈竟,他说从国外给她带了礼物,季冉想了半天,觉得没什么可以交换,好像有点过意不去,想了想说:“我妈妈自己酿的药酒你要不要?”   陈竟有些诧异,最后笑着说那当然好。   于是当天他们约好一起吃晚饭,然后他再去她家里拿。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就是西洋情人节,吃饭聊天的时候陈竟突然想起来他的一个朋友要在那天结婚,还让他帮忙挑一款婚戒。他说饭馆正好离百货街不远,能不能让她帮着参考一下。   季冉答应说:“可以啊,反正我也很久没逛街了。”      路过一家卖女鞋的旗舰店时,季冉多瞄了橱窗两眼,陈竟用手指了指:“喜欢这个?进去试试?”   她说:“算了,你不是要正事要办么?”   陈竟拉着她就推门进去:“又不差这几分钟。”   他们坐在沙发上等,店员很快就热情地找来一双相同款式,合适尺码的鞋子。季冉刚刚弯下腰,陈竟已经比她更快一步地蹲在地上。她有点被他的动作吓到,说:“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没理会她的请求,轻轻握住她脚踝帮她穿好,又轻轻划了划她脚踝上的一点痕迹,轻轻蹙眉说:“伤口全好了?”   季冉点点头,声音很小:“嗯。”都这么久了怎么可能还没好,她倒是惊讶他还记得……   陈竟抬头看她,笑了笑说:“你不用这么紧张吧,我只是帮你试试,又会不给你买……寓意不好。”   她顿了一下,假装好奇:“哦?”   “你没听过?”陈竟开玩笑一样地说:“不是有那个说法么,送鞋子给对方,对方就会跑掉。”      她当然听说过,不过那说的是恋爱中的男女吧?季冉想了想,笑了一下打圆场:“有这样的说法吗?我倒是听过另一种,说是给对方送鞋,意思是陪他一起走到老。”   陈竟惊讶挑眉,故作严肃正经道:“是吗?那我一定得给你买了。”   这回她想笑却笑不出来,静了阵说:“走吧,这个跟好像有些太高了,不太舒服,我不是很喜欢。”      终于到了那家专卖珠宝的奢侈品店,陈竟在戒指专柜前挑了几个样式的对戒,有繁复的有简约的,有镶钻石的有镶宝石的,戒托的形状也各式各样,不论挑中哪款导购都说他眼光好。陈竟问她的意见时,导购小姐而又殷切地说:“对对,听听您未来太太的意见。”   季冉很无语,没有澄清,只是对陈竟说:“你应该事前问问你朋友的喜好。”   陈竟难得地撇撇嘴,轻哼一声说:“他?他忙得连结婚证都恨不得让别人代领。”   季冉噎了下,干笑一声:“你这朋友这么有意思。”      导购像是终于明白过来,哈哈笑了笑:“噢,不是您二位买啊……”又对着陈竟说:“没关系,您可以让这小姐试试看这几款的效果,这位小姐的手多漂亮啊。”   陈竟用眼神询问,季冉觉得没什么好拒绝的,于是把左手伸出去,导购员把一款四角精致切割的方形钻戒取下来,刚刚触到她的无名指,他们身后响起一个清脆愉快的声音说:“陈竟哥哥?”   季冉和他一起回头,在看到那个人和她臂弯里搀着的人时,她觉得老天简直在同自己开玩笑。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刘子惜今晚的妆容是季冉见过她以来化得最明艳好看的一次,她脸上泛着天花板投下的耀眼明灯,显得流光溢彩,直接去拍写真都可以。也可能是因为手术比较成功,让她气色好了一点。而沈昱城没什么表情,连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很淡,没有主动打招呼,更没有什么寒暄的热情,这个人他向来都是这样。   季冉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两个人是来耀武扬威的。第二个想法是,为什么陈竟也同她认识呢,不然的话就可以视而不见了。      陈竟诧异的神情一瞬即逝,扫了扫眼前两人,笑笑说:“噢,子惜……你拉着你哥来逛街?我听说他最近赚了不少,你好好敲诈他一笔。”   刘子惜笑说:“不是,因为快到我妈五十岁生日了,所以我们出来买礼物。”又一边拉着沈昱城往他们面前走了两步:“其实刚才我们在前面那家店就看到你们了,本来说隔着条马路就不特意过去打招呼,结果你看这么巧……咦,你们在挑婚戒么?什么时候结婚?”      季冉不知道这女孩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那么友好热情的,虽然这么做有些不妥,但她还是连再多看那两人一眼都没心情,假装低头研究戒指,解释什么的都交给陈竟好了。   可她没想到的是,陈竟居然笑了笑,一本正经地说:“噢,快了。”又顿了一下:“别担心,到时肯定会给你和沈总发请柬。”   刘子惜也笑吟吟地应了声,而季冉觉得自己像被哽住了一样。      而后似乎安静了两三秒,她继续低着头垂着眼,心想难道是冷场了么。结果终于听到一个熟悉的轻笑声,那人淡淡开口,语气有些缺乏诚意,但用漫不经心来形容却似乎更加合适些:“那就恭喜陈经理了。我前几天还听贺先生说,过几个月你要调去开拓一个东南地区的分部,是么?”   “上头是有这个想法,但也说尊重我的意见,我……”陈竟眯着眼笑,又忽然拍拍季冉的肩:“我同她商量商量,主要看她的意思。”   沈昱城缓缓弯了一下唇角,点头轻声道:“嗯,应该的,这是大事。”      陈竟又说:“我也听朋友传,说您想让恒宇下半年在国外上市,北辰势头这么好,您的重心却要转移到国外了么?”   “北辰这边的市场很稳定,我不在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所以想用自己手上的公司来试一试……你哪个朋友?消息这么灵通。”   陈竟笑出声来:“一个女性朋友,她说是听子惜说的。”又看向沈昱城身边的人:“你也跟着你哥出国,是不是?”   刘子惜含笑的声音答:“对啊,我现在在申那边的美术学校,正好赶上秋季那批。”      季冉已经自己胡乱试了好几枚戒指,听得云里雾里,却也大概明白了什么,不知为何觉得吞咽更加困难,头也一直不曾抬起来过。她还在心里觉得这两个男人要么是演技炉火纯青,要么就是肚量很大,他们难道不是曾经打过一架?      这时陈竟忽然低下头,托起她左手说:“哎,这个挺好看的。唔,稍微有点大,你太瘦了……”又抬起头问:“可以调尺寸吧?”      导购小姐已经完全被他们这两个人给搞糊涂,弄不清到底是不是他们要买,怎么说辞前后矛盾。但还是热情地把对戒中的另一枚拿下来说:“当然了!您喜欢这款吗?不如您把男士的也试一下?”   陈竟伸手接过,戴好之后伸在季冉眼前,含笑柔声询问:“好看么?”   季冉盯着怔怔看了两秒,点头说:“好看。”      身旁有声音传来:“不如去别的地方转转吧,你觉得刘姨会喜欢这些首饰么?”说完不等回应,沈昱城又朝着他们的方向道:“陈经理,我们先走了。”   陈竟抬起头,仿佛有些惊讶:“啊,这么快啊?那好的,你们逛好,再见。”      沈昱城和刘子惜走了以后,空气里默然一阵,季冉轻声说:“你刚才干嘛呢?”   “一时兴起。”陈竟敛了敛笑:“还是说……你介意么?对不起。”   季冉抬起下巴看他,片刻之后抿着嘴角摇摇头:“不会,只是没有必要。”那人根本不会在意的。   陈竟却笑:“你刚才怎么就不抬头看看他的表情?我觉得很有意思。”      季冉把戒指摘下来放好,安静了一会,转了话题道:“对了,你真的要调走吗?”   陈竟也摘了自己的那枚,眼角微微眯起来:“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听你的意见,你希不希望我调走?”   她无言以对。   “其实我以为你知道,公司很多人都知道了,看来你平时很少八卦……”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浅笑着问了出来:“其实我还想问你,那边气候和生活环境都很不错的,你想要一起去么?”   季冉几乎完全僵滞,张了张嘴,仍然不知该说什么。   “没关系。”陈竟终于止住笑,轻轻蹙了蹙眉:“你慢慢想,反正还有几个月。”      后来的几天,季冉偶然想起,都不确定陈竟的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这话时表情还是很稀松平常,就仿佛是在问“我听说一场电影很好看,你想要一起去么?”,但她却陡然感觉压力大增。离开这里,到陌生的别处去,而且是同他一起……那是她从未想过的生活。      开春的时候,公司有几个去外地培训的名额,那个城市季冉还没有去过,一直都挺憧憬。再加上培训机会难得,她考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提交了申请,两天以后人事部发了结果下来,她如愿地在名单里面。      那个周末天气非常好,她在家里收拾东西,顺便把房子里里外外都做了一遍大扫除,被褥什么的都拿去阳台晾晒后,收回来觉得上面全是太阳干燥舒服的味道,似乎整个环境连同整个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但多么不应景的是,她接到一个电话,在看到那个号码的时候,除了惊讶之外,她的心情还很复杂。   她接起来,没有说话,电话那头很静,不知道是在哪里。      一个声音低沉平稳地响起来,他说:“是我。”   季冉也不需要去问沈昱城怎么知道这个号码是她的,如果他真想知道,又有什么难呢?想了一想,觉得没有什么客套的必要,淡淡说:“噢,有事?”   他也很直接:“你真的要和陈竟结婚?”   “……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我有些话同你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我马上就要走了。”   “……什么时候?”他似乎误会了什么,“你走之前,请再让我见你一次。”      季冉安静很久,她很少听见他这样恳请的语气,半分钟后,还是轻叹一声:“算了吧,不管再说什么都没意思了,你不是也要出国了吗……你多加休息注意身体,身上的伤都好了么……还有,你寄养在我家的狗,我很抱歉。”      沈昱城也沉默许久,再次开口时,似乎有那么一些艰涩和沙哑,飘忽地传进她耳朵里:“该道歉的应该是我……如果你这样坚持,那么……祝你新婚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啊……这种四人碰面的桥段码得最开心了…… ☆、第二十六章   季冉在出发去C市前给母亲打了个电话报备行程,顺便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特产或者纪念品。杨慧只让她顾好自己的身体,注意吃穿住行和水土不服一类的问题。   临行前一天晚上陈竟又请她吃饭给她送行,自上次他提出那个不明意味的邀请之后,季冉便一直觉得在面对他时不太自如。即使她不愿承认,但除了充电,其实她也是想借这次出门的十来天左右时间,来换得一些喘息散心的机会,说穿了不过就是逃避的一种方式而已。   然而陈竟的君子风度一直维持到了最后,只叮嘱说:“时时给我些消息,觉得电话不方便的话……短信也可以。”   季冉只能点头应允。      C市绝对是一个适宜安居的城市,这里人们的日子都过得很是闲然悠哉,连给他们上课培训的老师都总是姗姗来迟。每天从培训的大厦走回酒店的路上,季冉发现每家商铺面前都摆一张小桌,或者是在玩麻将或者是在下象棋,周围是一圈围观的人群,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专注,一会儿唏嘘一会儿赞叹,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需要烦恼,生活就这么简单。   但可能是呆在B市久了匆忙惯了,独自静下来的时候,季冉居然感觉有那么一点点的闲愁,这种矫情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几天之后她收到酒店前台送上来的一大捧香槟玫瑰,淡雅的奶油色花瓣和几支纯白的百合掺在一起,简直像电视剧里演戏的道具一样。季冉一头雾水,经再三确认,虽然没有什么附言卡片,但的确是送给她的。服务员走了以后她都不知要把那束花摆到哪里去,只好临时剪了一个塑料瓶子,盛上水,把花从包装纸里面拿出来放到里面。她觉得好像有些委屈了这些好看的花,但花期这么短,它们最多能陪她到培训结束就不错了。      晚上同陈竟打电话,聊到最后,季冉说了句:“对了,谢谢。”她想起上次生病他送她菖蒲,这次的花肯定也是他送的。   陈竟愣了一阵,在电话那头笑了笑:“你信不信,你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这句,差不多得有一百次。”   她有些尴尬,干笑两声:“你还有这种数数的爱好,真是……好新鲜。”   “没办法,你重复多了我就条件反射,我也想听你说点别的。”   “别的……”季冉咬着嘴唇想了半天,“那……晚安?”   对方静了几秒,突然大笑出声,却又慢慢静下来,缓缓说:“唔……好吧,那你早点休息。”      后来季冉每天都把那些玫瑰的根部剪掉一些,并且每日给它们换水,希望它们保存得长久一点。酒店的服务员见到以后,建议她把清水换成茶水或者盐水,还主动帮她找了一个清新素雅的花瓶来插放。果然直到培训期的最后一天,鲜花都还没有枯萎。   那天下午全部的培训都结束之后,公司的同事说来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好好玩过,决定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庆祝庆祝,最后选了个毫无创意但是是C市最火的酒吧。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辛苦这么多天,大家似乎都需要放纵一下。      那是一个典型的慢摇吧,不是很喧闹,但灯光极其暧昧,窄小的舞池里面有男男女女在身体相贴地左右摆动。季冉一直坐在座位上,她一开始只喝苏打水,被同事埋怨了几声以后,只好随波逐流地点了一杯鸡尾酒。她其实只是想着明日还要搭飞机,加上她酒量并不很好,万一宿醉的话明天肯定不好受。   季冉还想起上一次去酒吧的时候还是在那个滇北的古镇,又顺藤摸瓜地想起很多不好的记忆,比如那个人好脾气地背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而冤枉她什么什么的。从那时慢慢地回忆到如今,她居然有一点万事变迁的虚空无力感。季冉万般后悔地想,如果她在那时能早早脱身就好了,那也不至于后面有那么多她不能承受的事情,也不至于一直难过到现在,偶尔想起的时候连呼吸都困难,虽然她并不是很愿意承认这些事实。      同事几乎都去跳舞了,季冉再次把杯子递到嘴边,这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把一整杯酒都喝掉,一滴不剩。她又觉得口渴,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她喉咙里像是着火了一样,左右看看没有发现侍应生,她只好自己走去吧台,想要一杯冰水。灯光迷离幻动,她连脚步都不是很稳。正好调酒师在给另一位客人调酒,先来后到,季冉只好坐在高脚椅上等。这时身边有个服务生走过来对她传话:“这位小姐,那边有个先生想请你过去喝一杯。”   她顿了一下,顺着他手示意的方向看,昏暗的角落里也看不清那个人是什么模样,只是好像头发稀疏,体型微壮,身边已经坐了两个美女。   季冉无奈地笑了两声,摇头谢绝。      不过是被这么打扰了一会,她又错过时间,调酒师已经开始为另一个客人调酒。季冉把目光聚焦在调酒师那个炫目流畅的动作上面,一时看出了神。忽然又有人把她的左手牵过去,手心微烫。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条件反射地往回抽手,同时侧回脸去看。她本以为会是哪个大胆的客人,却在视线定格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      那点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浮在唇角,面前的人用拇指左右划着她的指节,轻飘的声音融在一片暗昧和恍惚里:“哦?那天的戒指,没买啊?”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被这巨大的冲击震得好几秒才回过神,猛地把手抽回来,那人也不强求,自己拿着酒杯抿了一口,唇角的弧度依然意味深长。      “你跟踪我?!”   沈昱城眯着眼睛笑哼:“千里迢迢跟着你到这里?你以为我很闲的么?”   季冉咬了咬牙,自知失言,可没想到对面的人又无比坦然地笑了两声:“嗯,好吧我承认,我很闲,我跟着你。”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季冉觉得自己要被他气倒了。      “不过我也没有从一开始就跟着你,因为我不知道你来了这里,是阿姨告诉我以后我才来的。”沈昱城解释完后,挑了挑眉,又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只是你要结婚这么大的事情,怎么都不告诉你妈妈呢?”      季冉攥紧了拳,指甲都陷进手心里,着急地说:“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他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对了,阿姨说要捎给我的礼物你怎么没给我,拿去送给别人了?如果那是你自己的东西就算了,可这又不是……”      季冉不等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如果手上有杯水,她绝对毫不犹豫地泼过去。      她步速很快,路过座位时见到正好有同事回来,季冉跟他们说了句她不舒服要先离开,紧接着就往酒吧门口走。外面满满当当地停着许多辆计程车,她刚想随便挑一辆车上去,可眼角余光一下子瞥到了那个很熟悉的身影。季冉侧回身,气急败坏地说:“你干什么?你别跟着我!”      沈昱城好脾气地走近两步,好像很无辜地说:“我没有跟着你啊,我只是看你好像喝多了,想送送你。”又弯了个笑:“走了,我送你回去。”      说罢他想来抓她的手腕,被季冉一下推开两步:“我才不告诉你我住哪里!”      她刚动作完便知自己有些失控,站在原地头皮发麻,不知现在如何是好。对面的人先是直直地盯着她看了一阵,仿佛在不可思议地看着一个无理撒泼的幼稚小孩。然后沈昱城低了低头,抬手摸摸自己的眉毛,嘴角紧紧抿起来,肩膀轻轻动了两下,像是憋笑憋得很辛苦。他用泛着笑意的眼角睨她,鹅黄路光下的表情难以形容,但一定带着十分的揶揄。      季冉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被他气得站不稳,空中还飘着一点点绵绵春雨,霓虹灯下丝丝线状,飘在她眼前飘在她脸上,让她连视线都模糊不清。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我们么?”沈昱城左右看了两圈,好整以暇地插起了腰,笑得跟个地痞无赖一样:“你知道的,我是无所谓。”      她当然知道他不要脸!季冉再也不想理他,自顾自地走开,开了一辆出租车的后座车门坐进去,跟司机师傅报了酒店地址,前方副驾驶的车门又被人拉开,沈昱城坐进来说:“走吧,一起的。”      季冉二话不说又立马拉开车门下车,关门前听见司机笑着问了句:“小两口吵架啦?”那人回一句:“是啊,她那脾气,没办法。”      她除了想骂人之外再没有别的想法,前方几步就是一个公交车站,季冉疾走过去,上了一辆不知开往何处的大巴,总之能先把那个人摆脱了就好了。      思维混乱地坐了一会,她忽然听到短信声,拿出来看到的是:“这公交车回不去你的酒店,你下来吧,我在你后面。”      季冉本想回他一句,你去死吧,最终还是克制住。半分钟以后又来一条:“雨要下大了,那车开往城郊,别一会儿你想回来都没车回来了。”      她索性连手机都关掉,电池也扣出来。又坐了将近半个多小时,她一直神游天外,迷迷糊糊,后来窗外的人群景色的确渐渐变得稀少冷清,但还好还是看见有一些出租车的。季冉下了公交车拦了一辆,她知道沈昱城可能还在跟着她,但她再也不想折腾了。      回到酒店的时候,刚一进门,大雨倾盆。她还没来得及舒一口气,身后又嗒嗒嗒地跟上来一个人,头发和外套上似乎落了些雨滴,她白了他一眼,兀自走开。      到了房间门口,那人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她两步之外,季冉抓着房卡不敢开门,看看四周都没有人,瞪着他说:“你要送我,我现在到了,你还想怎么样?!”      沈昱城走到她旁边,手插在口袋里靠在墙上,她这才看清他衬衣上湿了一片,但脸上还是一副悠哉自如的样子。他突然毫无预兆地低了低头,也不答话,只用醇厚的嗓音沉沉地问:“这么久了,你想不想我,就算是一点点?”      “你神经病啊?不想!”季冉真想踢他一脚,开门之前气愤地说:“警告你别想跟进来,否则我叫保安!”      他平静地望着她,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但他的睫毛安稳地垂下来,根根分明地映在下眼睑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藏着一星半点的失落。      季冉刷开房门,迅雷不及掩耳地侧身进去,再快速而用力地把门关上。她这么紧张,门外的人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意图,完全没有一点动静,搞得反而像是她自作多情一样。   她把门口的灯打开,静静地靠着墙站了一阵,耳朵里充斥的都是窗外哗哗的雨声。很久之后,她闭着眼睛想,外头这么安静,沈昱城应该是走了,可他没有拿伞,出去一定会湿透的。   湿透了才好,生病了才好,病死了才好,季冉又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咒骂,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怨毒的恶妇。她不知道他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到底是不是故意跟着她来这里,跟着她又想干什么。她还有一瞬间的后悔,刚才怎么不向沈昱城问清楚,问他到底跟杨慧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除了那个子虚乌有的结婚,还有没有说那另一件她决计不想让母亲知道的事情。      季冉越想越烦躁,突然转动门把手又冲出去,只是一步,一股相反的力量迎面撞来,没有给她任何反应和反抗的时间。房门轰隆一声,她的腰被人环住,肩膀却抵到冰凉的墙。她用双手抓住他的衣襟,却不是一个推开的姿势。   季冉看到他眼里的自己,她有些不能面对这样的自己。这个人他这么冷静,面色无澜,目光沉稳,而她却自乱阵脚,还有一些隐隐渴望的情绪从最深的心底一直往上浮涌,她被他看得越来越慌,仿佛再下一秒,所有的情绪都要被他看穿,她开口道:“你……”她想说你怎么不走,你怎么还留在这里,却又再也说不下去。   “我什么?”沈昱城轻声地这么问,话音刚落,她手一抬,把房间里的灯给关掉。      他们在黑暗里相闻着对方的喘息,沈昱城摩擦她的鼻尖,好像触到她脸上的一点水滴,用嘴巴含住,又凉又涩,然后他试探着往右侧移,轻轻吻她颤动的下唇,而季冉没有拒绝。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一切都是借口,她喜欢这个人,因为她怕他真的走了所以才追出去,他出现在这里,让她气恼,也让她欢喜。   季冉想,肯定都是因为酒精的关系,她才有以上这些不可思议的想法。也肯定是因为神智不清的关系,她才会抱紧他的脖子,眼眶发酸,声音发涩地在他耳边问出一句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你……你想不想?”      沈昱城却安静了很久,久到季冉以为他被自己的主动吓到。她在黑暗里本就看不见什么东西,心里越来越不确定,动作也越来越僵硬。不知在过多长时间之后,在一片单调的雨声里面,季冉终于听到他悄声说:“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要跟陈竟结婚,你都不爱他……”   她咬了咬唇,无言以对,面前这个人侧过脸来同她正对着,只是分毫的距离,以至于季冉能隐约看到他嘴边弯起的一点点弧度,像是得逞,又有一些释然和安心。      他含笑的声音说:“你爱的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 河蟹大军来了,吾甚感忧愁,难道要一觉到天明吗吗吗!? ☆、第二十七章   像是思绪从脑海中被瞬间抽离,季冉不知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是该点头,摇头,还是不动声色地装作没有听见。她继续僵硬地抱着他的脖子,心想,还好刚才把灯熄灭了,否则沈昱城就会看到她这个不知所措的表情。这个人他什么都知道,这么地笃定,就算她说没有,听起来也像是无力的辩白。      “傻了?”她听到他极轻的一声笑,然后便再说不出话来。那人的嘴唇带着微热的温度,合着酒精刺激的味道,像在急切地索取着什么。季冉将手从沈昱城的肩头滑下来,触到他湿漉衣衫下烫热的胸膛,似乎还能触到他胸腔里起伏而有力的律动。她本想去摸索他衬衣上的纽扣,只是再下一秒,身体便骤然凌空,黑暗里仿佛天旋地转,让人没有一丝丝的安全感,季冉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的肩。      被置身在柔软的床面上,她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但像是时光滞缓,一切动作都变得缓慢。温暖的五指从她额头划至脖颈,再渐渐游走到她的心口,在那里停留良久,一遍一遍柔缓地抚弄,像是在抚平着什么伤痕。有一股难言的情绪忽然间涌上来,居然有一点催泪。季冉在黑暗里胡乱地抓着他,终于触到沈昱城的衣领,用力地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直至感觉到对方微热的鼻息拂在自己脸上,她才终于觉得安心,一眨眼,水珠从眼角滑落出去。   面前的呼吸有一秒的停滞,而后,带着温柔触感的物体密密地扫着她的脸颊,又去吻她的耳根,带着笑意的声音喃喃:“还敢说你不想我。”      与之前温柔的拥吻和轻抚相比,后来的一切都显得粗暴而直接,亲吻的力道很重,仿佛窗外硕大的雨滴狠狠地砸在她的身上。沈昱城褪去她衣服的时候似乎不太顺利,摸索着要去开床头的灯,季冉忙按住他的手,慌乱地说了句“不要”。他顿了一下,低声说好。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本已很熟悉,但这一次相隔了很久的交^合又仿佛带着全新的感受。季冉把自己缩在沈昱城的怀里,紧紧揽住他的背,她记不清一整晚她多少次被他贯穿了自己,只知道她从床尾翻到床头,跌到床下,又被人捞回去,那人深重的叹息里夹杂着她自己破碎的吟泣。她还记得在被他带到巅峰边沿的时候,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心口仿佛抽了一下,然后指甲毫不留情地陷进他的肌肤里。   最后季冉终于耗尽所有的力气,不记得自己到底是睡过去的还是晕过去的,只隐约记得在意识消失之前沈昱城似乎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她乖乖地“嗯”了一声,然后把头埋进他的肩窝里。      第二天季冉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苏醒,雨后的清早空气清新湿润,柔和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间透进来。粘腻的汗水经过一夜,几乎让人不能忍受,但她竟然一点也不想动,不想破坏了眼下这个缠绵的姿势。她从沈昱城肩膀的位置侧着脸抬眼看他,他睡得很沉,季冉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来,刚刚触到他下巴的时候,蓦地一滞,犹豫着握成拳,又缩了回来。   这个人这么好看,让她想一直一直地看着。她心想,爱一个人这么容易,又这么难,她从未这样爱过谁,如今却终究没有办法放下一些事情。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开始,便怎么样结束,再合适不过。      季冉把勾在她肩头的手臂轻轻移开,把订好的手机铃声关掉,然后自己去浴室洗了个澡。离与同事约好去机场的时间只剩半个小时,她出来之后,快速而小心翼翼地收拾自己的行李,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在看见柜架花瓶里那一捧还未凋谢的香槟玫瑰时,她突然有些恍惚,还有些难受。季冉不知她是不是该对陈竟有一些愧疚感,但事实是,昨晚一夜,她几乎都没想起过他。      几米之外有什么动静,季冉偏回头去看,沈昱城撑着床坐起来,捏了捏眉心,又眯着眼睛看着她,浅笑着说:“这么早?”   季冉不答,垂下头把手上的花瓶放回去,又听到他说:“都一周的还没谢,你挺会养花的。”   她顿了顿,又看回去:“……你送的?”   这次换沈昱城不答,他一边套衣服一边意味深长地挑眉看她,一副“不然你以为是谁”的表情。他见她面无表情地呆在原地,又挑了点笑,拍拍身边的床示意:“过来这。”   季冉靠着柜架,低头看表,淡淡说:“我马上要走了,一会要退房,你快点收拾一下离开吧。”   “回去?”沈昱城下了床,想了想道:“你跟他们说声,跟我一块回去吧。”   她瞪大眼睛看他,似乎不敢相信他说的话。沈昱城走过来牵她的手:“这里好玩的地方你都去过了么?不如我们玩两天再回去,反正正好是周末,也不耽误你是不是?”   季冉用力把手抽回来,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躲了躲,脸色也变得不耐烦。沈昱城的手停在半空,一秒后又抬起来摸摸额头,皱着眉笑:“干嘛这么凶,起床气啊沈太太?”      季冉猛地抬头瞪他,半晌咬牙说:“你管好你的嘴巴,别乱说话。”   “什么乱说话?”沈昱城似乎也觉得不对,收住一点笑意,抱着手也往柜子上靠去:“沈太太?这不是你昨晚自己答应我的么,想反悔?”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咬牙切齿地说:“答应你什么?我什么都没答应过!”又气急败坏地补充:“以后我们都没关系了!”   对面的男人似乎顿时比她还要吃惊和生气,凝眉盯着她,又抿了抿嘴唇,声音都冷了几度:“以后没关系了?那你昨晚为什么勾引我,你当我是什么?”      到底是谁先勾引谁啊?!季冉在心里骂了好几遍,又暗自深呼吸了好几次,强制冷静地说:“你装什么?一^夜情对你来说不是很平常吗,你又亏了什么,还想要别人对你负责?”   沈昱城静了几秒,然后恢复到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死皮赖脸地说:“没错!”   季冉真想抓起旁边的花瓶往他头上掼过去,攥紧拳头好久,转身去拿沙发上的包,把钱包掏出来开始数钱。头顶上慢悠悠的声音又传过来:“我很贵的,一次一百万,你自己算算昨天多少次,数得清么?”      她手上的动作停住,斜眼去瞪他,面前这个人好整以暇,等着她作何反应。季冉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跟他在这里继续这种荒谬又无聊的话题,几秒之后,轻轻笑了两声,淡淡地说:“好。我记得我手头还有套帝景的房子,你的房子你最清楚值多少钱了,改天我把房契寄给你,你不要房子的话,我把它卖了,再还现金给你,这样可以了?以后你最好别再来骚扰我。”   她等不及沈昱城的表情慢慢变僵,转身拖着行李箱就出了门。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那天坐飞机回去的时候总遇到气流颠簸,让人睡也睡不安稳。季冉把头靠在窗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关遮光板,旁边有位同事问她为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她想了想,笑说昨晚雨声太大,没有睡好。   后来她阖着眼睛小憩了阵,在朦胧迷糊的时候好像突然想起昨晚睡着前沈昱城说的话,心口随着飞机猛地沉了一下,又忽而没了睡意。   季冉记得他说的好像是:你不要同陈竟结婚,嫁给我吧。   虽然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回应的,但她记得他语气轻飘,说得轻松无谓,好像是在说什么不重要的小事一样,或者根本是把她当作玩具一般地耍弄。   想了半天,季冉又暗自磨了磨牙,再次把眼睛死死闭上。      回到家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扔到箱底的房产移交文件翻出来,合同条款也没细看,在签字处草草地写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拿去快递,一边写下地址的时候一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心里想着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深深地一呼一吸,好像松了口气,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唏嘘。      回来后季冉还和陈竟吃了次饭,送她回家的时候提起周末时他父母会从国外回来,为了庆祝他爷爷八十大寿。   “你要一起去吗,顺便见见我爸妈?”等红绿灯的时候陈竟回过头问她,浅笑着说:“应该还挺热闹好玩的,我爷爷是一挺开明的老人家,我爸妈也很好相处。”   季冉故意抿着嘴角沉思了几秒,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地说:“恐怕不行了,我这周要回家看看我妈妈。”   他不说话,季冉又干笑两声,多说一句:“下次找机会吧。”   陈竟又回过头来,笑弧一点不减,应声说:“嗯,阿姨最近身体好么?”   “挺好的……谢谢。”她轻声说完四周便沉寂下来,好在不多时终于到家。      周六早上季冉返回T市,除了一些特产,她还给母亲捎了个出差时在观音山上求的开了光的玉镯,前一晚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受控地回忆起一些事情,一晚都没有睡踏实。   回到家时手上东西又多又重,季冉只好费力地抬手按门铃,可等到门开的时候,她一瞬间有种傻眼的感觉。      面前的不速之客却比她镇定许多,见到是她更是笑逐颜开,特别自然而温和地说:“噢,终于到了?快到饭点了,你再不到我们要给你打电话了。”   说罢沈昱城又来接她手上的东西,季冉甩开他的手,瞪着他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在我家?你想干什么,你有完没完!”   沈昱城往身后瞄了眼,笑得格外无辜,又抱着手偏着头,像是在欣赏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几秒钟后,又冤枉又打趣地说:“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是阿姨请我来的,我能不来吗?”   无缘无故请他来家里做客?谁信啊?季冉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的地上,自己进了屋,又二话不说地用力把他往外推。沈昱城一时不留神,被她往外推了两步,又及时用手抓住门框。两人一时僵持不下,他压低声音道:“你心虚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跟你妈说,但你再推我就不敢保证了。”   季冉咬牙切齿:“你要跟我妈说什么?我还有什么欠你的么,房产证不是寄给你了?”   “那个有什么好说的?”眼前的人闲闲然地笑:“我只是想告诉她,你是怎么当了别人未婚妻的同时又来勾引我的,是怎么勾引了我又玩弄我的,你觉得这事儿好么,反正我是挺不平的,要不要找阿姨给评评理?”      她的脸色被气得又青又白,还不知所措,只想对着那张脸一耳刮子拍过去,无奈身后又有声音响起:“你们俩站门口干什么,进来准备吃饭了。”   季冉回过头,杨慧什么也没觉察,又往厨房方向去了,沈昱城把她抓在他袖子上的手拉下来,扬声冲屋里道:“噢,就来。”又低头说:“行了,你别这个表情,我不过就是吓吓你。”   然后他弯腰拎起门边的两个袋子,走了几步又转头看着还立在玄关处不动的她,撇撇嘴说:“还不进来,扭捏什么?”说得就像这是他家里一样。      后来季冉去厨房帮拿碗筷,郁结地皱着眉半声不吭,母亲碰了碰她问:“怎么了,不舒服?”   季冉顿了顿,稍稍一挑眉说:“没……妈,是你让他来的?”   “恩,他说今天过来这边办事,我就说那就顺便让他来家里吃个饭……你们吵架了?”   见她盯着自己,季冉连忙摇头:“没有啊,就是有些意外。”   母亲说:“噢,我以为他告诉你了。”   “……没有,妈,你别再擅自叫他来了。”   杨慧笑了笑没说话,似乎觉得她的说辞多余又无力。      后来的整个午饭时间在季冉看来都极其诡异,身边的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氛围其乐融融,倒显得自己格格不入,仿佛那个人才是母亲的亲儿子。吃了几口觉得实在没胃口,她撂下筷子就要离席,被母亲怨了两句,沈昱城附合着说:“阿姨,她平时就吃那么少,我都说过她好多次了。”   季冉本来想到客厅看电视,听到这里连客厅都不想呆了,干脆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准备午睡,最好是一觉醒来,那个人已经滚蛋了。      过了一阵有了些睡意,隐约听见门外有些动静,似乎终于结束了,季冉的心安了一半,侧了个身面对墙壁接着睡,又过了不一会,房间门被人打开,她闭着眼含糊着问:“他走了吧?”身后却有人坐下,床边微微下陷,清朗带笑的声音道:“还没呢,那么想我走么?”   季冉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来,背靠着墙,刚刚大声发出一个“你”字便被人捂住了嘴,沈昱城说:“嘘,你小声点,阿姨也休息了,你想吵醒她?”   她睁大眼睛盯着他上挑的嘴角,半晌后抬起手把他的手用力掰开,压着唇角低低地说:“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可我真的很厌恶看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_=补全……都快忘记前面写的啥了…… ☆、第二十八章   沈昱城怔了两秒,伸了伸手,被墙边的人躲开,只好又讪讪地收了回去,赔笑着说:“还在耍脾气?好好说话不行么?”   季冉瞥眼看着别处,语调是毫不掩饰的不耐:“我跟你好好说过多少次?我没什么跟你说的了,是你自己三番五次不讲道理,你还想要我什么好的态度?”   她话音落下,空气静默良久,季冉不知沈昱城这样无声地看着她是什么意思,却也不愿回过脸同他对视,想叫他走,又不知如何再次开口。隐隐焦灼了一阵,终于听到他说话,声线平稳低沉,似乎还轻轻叹了一声:“你想跟我讲道理,可以……你现在这么恨我,是怪我曾经让你难过。可我们关系变成这样,难道你没有一点责任?”   “我什么责任?!”她怒不可遏地回眼瞪他:“你难道还想说,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沈昱城还是一派平稳的模样,一双眼睛古井无波:“我原本以为你生我的气,是因为觉得我戏弄了你,没有把真相告诉你。可后来你什么都知道了,反而越来越别扭,又是为了什么,你可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怎么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事实上,一直到今天,你也没告诉过我,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又轻轻笑了一下:“恩,喜欢我。”   季冉不可思议地把眼睛睁得更大,耳根爬上些烧灼的热感,双手抓紧了床单,羞恼却强制镇定地反问道:“还要我告诉你?你怎么不说你是虚荣心作祟,就想听别人对你表白?你经验不是很丰富么,还要别人一字一句地告诉你什么是真情假意?你怎么能那么无赖?!”      “哦……”沈昱城面对指控,反而把笑容的弧度拉扯得更大:“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确喜欢我,只是不好意思说。”他又往里坐了坐,双手撑在她两边,包围一般的姿态,轻声笑说:“那我们还闹什么?这不是皆大欢喜了么?”      季冉又往里缩了缩,躲不开,只能僵直地盯着他的领口,尽量让声音更狠一点:“什么皆大欢喜?难道我还能指望,你也对我有一样的感情?”   眼前的人明显怔了怔,唇边的笑容也滞了一瞬:“为什么不能?”   “我没有这么天真。”她轻哼一声,像在冷笑:“你心里到底喜欢谁,我还能不知道吗?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先让我陪你演戏,后来又来我这找安慰。现在你还在纠缠不休,也不过是你自尊心不允许别人先离开你。其实你何必这样?你处处留情,随便一招手就有新的人送上门了,还有什么舍不得我这个不情愿的?”      沉默几秒,沈昱城还要说话,季冉连忙抬手挡了挡,脸也瞥向一边,压着眉心:“别说了,我不想听,我也不会再相信你。”   他似乎终于有点累,或是无奈:“那我只问你,你真的舍得我吗?”   “你未免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我承认我有一段时间陷进去,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沈昱城,我只希望我以后同你再没有交集。”她盯着他的眼睛,戒备而抵御,一字一字说得十分费力,但终究全部说了出来。      “那好吧。”对视很久,沈昱城终于低了低头,眼睛也垂了下去,睫毛颤了几次:“我下周末就会离开这里,如你所愿。”他抿了抿唇角,像在自言自语:“我还以为我今天来,回去就可以把机票退了,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决心……”   季冉听到自己艰难吞咽的声音,却再说不出话,喉头隐约发颤起来。她听到沈昱城沉声说:“恩,那我走了,你休息吧。”然后看着他站起身悄声而缓慢地走出门去,眼睛一直没有抬起来。她一瞬间有些遗憾,最终的这个黯淡索然的收场,她连他眼底最后的情绪都看不到。      等季冉终于回过神,整个空间里静得只能听到自己起伏不稳的呼吸,背脊靠着墙,从后到前的冰凉。下巴和嘴角有些咸而粘的水花,她随手擦了两下,拉着被子躺下去,闭上酸胀的眼睛,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是看了部有些悲伤而让人难过的电影。   下午杨慧起床后毫无意外地问起沈昱城,季冉只说“他回去了”,此外再不多说什么。或许是她肿起来的眼睛实在太遭人注意,对着母亲探究的眼神季冉也只能强颜欢笑,好在母亲并没多问,只是在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季冉想,她大概是什么都知道的。      后来回到B市,季冉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就掰着指头对着日历数日子,说不清是什么意味,又或者是内心不愿承认。混沌地度过一周,那天她终于一个人闲不住,去商场转了一圈,结果就撞上一个不期然的相遇。      季冉是实在不愿见着这个人的,只不过当她回过神的时候,那人就已经仰着头站在她跟前,让她想装作没看见都不可能。   那天她恰好并不很有精神,穿平跟鞋,素颜,还带着边框眼镜,从气势上就落了一大半,但她如今已经不太在意,随手捋捋自己的头发,抬头笑笑说:“这么巧?”   刘子惜也笑,桃红色的唇彩显得她气色好了不少:“是挺巧。”又向她身后张望,似乎已有所指:“你一个人?”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望了望四周,只是随口答道:“恩,你呢?”说完便似乎觉得不妥,话却已收不回来,只好又勉强地扯扯嘴角。   “我不是,明天我就走了,临走前约几个朋友告别,约在这附近碰面。”面前这人的语气是季冉认识她以来最为和善的,唇角也一直维持着风度的上挑。她想,或许是刘子惜现在已经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才会有这种姿态上颐指气使,却在语调上施舍一般地亲和。但这种仿佛老友闲聊的对白还是让人觉得虚伪做作,她干笑地“嗯”了一声,转身想走,身后的声音却似乎不愿放过她,又清清冷冷地钻进她耳朵里:“你除了这种无所谓的表情就没有别的表情了吗?你心里明明很恨我,甚至巴不得我死,又何必笑得这么假?”      季冉恍然觉得无力,站定几秒,又忽然觉得都到了这种时刻,实在没必要再受这个气,于是转过身,侧目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说真的,我是不怎么喜欢你,但也不至于恨你。我根本不巴望着你死,有时候死人反而更能让人记得她。其实我希望你从来都平安顺利,不过,你也就只有这一个武器了不是吗,除了会用你自己来威胁别人,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她说完后仍然面色平静,平静地看着眼前那张脸开始一下一下轻微地抽动,又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事已至此,嘴上占了上风又还有什么意义?      “那也起码好过你。”刘子惜似乎气息不是太稳,却还是轻蔑地笑了声:“我还愿意牺牲自己,你愿意牺牲什么?你永远都是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你心里本来也就是不在乎,那你还凭什么来争,凭什么他要喜欢你?你更让人看不起的是,一见到自己身边有个更有机会的就立马贴上去了,你哪时想过他的感受?”   季冉听得晕晕乎乎,在心里咀嚼了一阵才终于把她末尾几句话的意思给弄明白,顿时失笑得不知再说什么好,轻飘飘地说了句“随便你了”便要调头,刘子惜又冷笑着说:“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能嫁进陈家吧,他是什么地位,你是什么家世,你以为叔叔阿姨会接受你么?更别说你私生活这么乱,除了沈昱城,还不知道倒贴过多少人,你当他们是对儿媳妇来历不闻不问的人家?”   季冉抿了抿唇,半晌后慢慢侧回半张脸,也轻声笑笑:“那你又是什么家世?”      平静说完,她连那人的表情都懒得知道,只是不疾不徐,却义无反顾地离开。      再后来的第二日,季冉蒙头睡了一天,像是想要把这一整天彻底从岁月里刨去一样。直到傍晚真正清醒的时候,她觉得自己整个人睡得晕沉而浮肿,连思维都变得有些迟钝。那时正好夜幕笼罩,霓虹路灯泻进卧室里,那微暖却昏暗的色彩如同在放一场旧电影,她就像变成了一个自己人生的看客,一丝不漏地把这一年半载的光阴,从她初遇沈昱城到最后的黯然收场,都仔仔细细地都回忆了一遍。   自那以后,她的生活就陷入全然纯粹的宁静,虽然她必须承认偶尔还是会想起大洋彼岸的某个人,但她也时常安慰自己,起码现在她能够坦然接受自己心里的想念,这应该算是愈合的开始。      在这之后的一个月,季冉巧不巧地有一次和陈竟一起去外地出差,一同负责一个项目。但更巧的是,那几日天气变化诡异,一场雨一场晴,她毫无意外地在路途中感冒发烧,不得已半夜跑到医院去挂点滴。偌大的休息室里只有她和陈竟两个人,安静得连电视机的声音都显得突兀。季冉想不到什么更好的说辞,微低着头致歉:“不好意思,出来一趟还要麻烦你陪我来医院。”   陈竟那时在看一份报纸,过了一会才把报纸放下来,淡笑说:“没什么不好意思,正好休息休息。”   “要休息也不是在医院。”她抿抿唇道。   “无所谓的,我觉得在哪里都一样。”陈竟把视线从吊瓶又移回到她脸上:“我才要说不好意思,麻烦你陪我出差,结果害得你生病。”   她说:“工作需要,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陈竟笑了笑:“你怎么就不怀疑我是利用职务之便呢?”   季冉停了一停,又兀自摇头:“你不是那样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那样的?”她抬起头看见他笑容敛去不少,眼睛也微微眯起来,神色有些少见。陈竟又说:“或者,你觉得我是哪样的?”      这问题一时让人错愕,季冉不知要说什么,在心底一下一下地数着点滴,拨弄自己的手指。她知道对面的人一直在看着她,连抬头都觉得困难。她听到陈竟说:“这次的人的确是经我手批的,我就想自私那么一回。我没多久就要离开总部了,我也不知道未来还有多长时间能跟你相处……”他声调温和,没有太大起伏,似乎这些话都已经在心里酝酿过一样,“你呢?你心里有没有什么答案?”   季冉看着他一阵,又茫茫然地看向还飘着小雨的窗外,许久想不到什么,只好轻轻说了句“我不知道”,声音微乎其微,她甚至怀疑只有自己能够听见。一时之间她只剩下一些感官还有知觉,比如周身有些凉意,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很难闻,有气息从腹腔往她的喉头上翻涌,不知名的难受。      然而无论她知不知晓答案,日子总归一天天过去。再到后来某天,季冉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突然就终于把这个问题想得很通透彻底。隔日见到陈竟,那时离他调职只剩不到五天。   他又一次问她,或许是最后一次:“你想好了么?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   她安静地看着他,可能是心里觉得有些残忍,连摇头的幅度都微乎其微,轻声说:“ 对不起,我不跟你去了……我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码狗血虐文真是苦逼啊真想赶快完结挖个轻松坑啊呜呜呜T_T…… 留过言的筒子都不用麻烦再留一次啦~~~俺知道乃们的心意~\(≧▽≦)/~啦啦啦 ☆、第二十九章   话音落下,季冉又轻微地抿了抿唇,空气里是她意料之中的过于安静。她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陈竟的脸色。他一定对她失望至极,甚至很可能从此都看不起她。      “他的?”陈竟终于开口说话,嗓音低沉,却不像带着什么惊诧或是疑问的语气,仿佛他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如今除了冷静接受,也再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沉默晌久,季冉也轻轻点头,虽然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需要她的答案。      “他知道吗?”   “不。”她咬咬下唇,犹豫而缓慢地说:“我也是昨天才……”   “你是不打算告诉他?”   季冉抬起头轻扫了他一眼,又速速将视线飘忽着移开,耸了耸肩,还勉强扯着嘴角干笑了下:“不了吧,我……我也找不到他。”   她并没有说谎,昨晚深夜她突然有股冲动,似乎是为了弥补内心的什么遗憾,季冉心想,起码要让那个人知道,不管结果会是什么样的。她特意算了算时差,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听到那边清冷的电脑音,才蓦地想起一切都已结束,就连沈昱城新的通讯方式,她也无从得知。      陈竟沉默了一阵,看着她说:“他肯定还跟这边的一些朋友有联系,我可以帮你问问,贺先生应该……”   “不要。”季冉轻声却急迫地打断他,对上他疑惑的眼神,又赶紧目光闪烁地不知看向何处:“其实也没有必要告诉他,我又没打算要。”   陈竟又安静了几秒:“你决定好了?”      “……不然呢?”那个“是”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季冉自嘲地笑笑,又无措又混乱,几乎是在胡言乱语:“难道要我一个人把孩子养大吗?我可没那个精力,就算有,凭什么我要这么好心?再说,小孩没有爸爸,多可怜?万一造成什么心理创伤,那我岂不是罪过大了……”她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又觉得眼眶发酸,还有些哽咽,努力地吞咽几次,再想开口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只好又重新闭紧嘴巴,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她知道陈竟的目光还一直盘旋在她脸上,但她现在心里已经麻木得想不到别的什么了。      “既然你都这样决定了,为什么还拒绝呢?”陈竟还在继续说着,只是好像轻叹了口气,声音也有些疲倦了。   “我不跟你去,其实跟这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一点也不会死心吗?连我自己都没办法了,你怎么会丝毫不在乎呢?就算你不在乎,你父母也会在乎,我也会。”她终于慢慢抬起头看他:“这对你并不公平,我也不想欠你什么。”      那日之后,季冉和陈竟的关系恢复到最平和恰当的状态,她可以自然地以朋友的身份帮他打点行李为他送行,不必时常在内心里挣扎纠葛,也不必再担心自己以后的行为想法会不会有愧于他。然而事实上她已经亏欠他许多许多,比如在那个晚上之后,她明知应该及时采取一些安全措施,但不知是出于什么微妙的心理,她有意无意地把这件事给忽略过去。再比如那天医院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她拿着化验报告,除了紧张和不可思议,季冉不能否认的是,她心底还有一丝半点的欣喜。      在那之后的一个多月,季冉同陈竟打过两次电话,聊着最寻常最无关紧要的话题。对方像是知悉一切,很善解人意地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她体内那个新生命的事情。但由不得她去想或是不去想,那个生命仍然存在着,并且在一天天地长大。那时天气开始慢慢变得热而燥,她的妊娠反应也越来越强烈,总是晨起呕吐。她时常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一个人靠着墙坐在地上,用手轻轻抚自己的小腹,无意识地看着窗外初升的晨光,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仍然会定期去医院检查,有一回医生说她体弱,建议她保持良好心情和补充营养,说完之后又问,怎么不让你先生陪着一起过来呢?季冉哑了半天才小小声地回答,撒谎说他还在国外,要晚一些才能回来,说完之后,一整天都很怅然。   她并不是不知道,如果再过一个月,那个生命就会有自己的形态,她可以看见他的模样,到那时一切就会变得更加麻烦。然而她心里只要触及到一点点那个念头,就已经万分难过,甚至有些绝望。   到十分难以排解的时候,季冉还曾经在周末去过教堂,她并不信教,只是去听那里的唱诗班,觉得舒缓的歌声能稍稍让她心里平复放松一点。又或者她曾经无聊地想,不如早一点熟悉这里的环境,万一她真的做了残忍的决定,以后还可以来这里忏悔。      那天从教堂回家的路上季冉买了一本时尚杂志,她从未想过,再次听说沈昱城的消息,竟然是以这么一种稀松寻常的方式,就如同无数路人,也如同她刚认识他那时候一样,在什么经济周刊上了解他的近况。那报导是一篇沈昱城回国探亲时所接受的采访,大多聊的都是他的公司再海外上市之类的事情。她注意到其中的一个问题,“你欣赏的女性类型”,这种问题在女性杂志采访黄金单身汉的栏目里其实很常见,不过是因为旁边配上一副他很大的照片,是那种季冉熟悉的似笑非笑成竹在胸的表情,想让她不注意都难。然而她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终于还是笑不出来。   那人的回答是:“还是不说了吧,我有家室了,怕我太太误会。”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回到家后,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就累得倒在床上。她的床临着窗户,抬眼就能看见湛蓝的天和变幻不停的云,她无意识睁大眼地看了一阵,终于觉得光线太亮,刺得眼睛发涩,只好又阖上双目。几分钟之后,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想找回刚才那本杂志再看得清楚仔细一点,可找了一阵,又猛然发觉她竟然把杂志落在公交车上了。      季冉想起毕业那年她有一个大学同学和另一位花花肠子的男性同学结婚,甚至就在婚礼当天她都还听到有人在暗地里窃窃私语,说这两人都是冲动的脾性,打赌以那新郎的品格,这段婚姻能维系多久。然而不想几年过去,当初的两人还要好得如胶似漆,今年年初同学聚会的时候,得知那个女同学已经当了母亲。那时又有人私底下讨论,说原来男人结了婚就会收心,季冉当时没有什么想法,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诚然她从未怀疑沈昱城对刘子惜的感情,可她也不会想到,他会在公众采访上说出那些状似忠贞肉麻的话来。虽然这实在已经不关她什么事情,但她依然难以接受。季冉甚至胡乱地想起在小说和电视里看的那些恶俗狗血的桥段,一个豪门老板在外头有了私生子而却不自知,几十年以后那个孩子长大,上门报复争夺家产,继而掀起一场腥风血雨的至亲残杀,而那个孩子的母亲就是这一切背后的策划和始作俑者。   如今故事的开头发生在她身上,不知往后又会如何发展。她觉得荒谬,有些委屈,还深深感到造化弄人。季冉曾经想过,如果在她没有做最后的决定之前,那人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或许还会去找他,将这个存在的生命告诉他,不论结果是怎么样的,而如今,连这个设想也失去意义。   季冉最后想着,近期就约个时间同医生聊聊吧,也只能那样了。      陈竟调任之后他的职位被公司原来的一个经理所升迁替代,是一位姓赵的中年男士,面相亲和,性格也极易相处,是单位里公认的老好人,并且出手大方,每忙完一个项目之后,他都会请整个项目组的成员吃饭。那天他订好一家市里颇有名气的风味餐厅,季冉和邻座的小周一起相伴前往。她坐在出租车里闻着空调的味道感觉恶心,把窗户摇下半截,大口大口地呼吸。   小周觉察到她的不对,摇摇她的肩膀:“怎么了,想吐吗?”   她把头转回来,若无其事地笑:“没什么,有点晕车。”   “是吗,以前好像没听你说过。”小周疑惑地看着她,很关切地说道:“最近看你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如果是就休休假吧,老赵可好说话了。”   季冉轻轻点头:“是啊,我也有这个打算。”      她们两个是最后到达饭店的,一进包厢就听见有人闹哄哄地说着要罚她们酒,因为一桌子的人等了近半个小时,连几个男同事也没有风度也跟着起哄。小周赔笑着说是因为塞车,但她酒量很好,面上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接过来就豪迈地干了一杯。轮到季冉的时候,她拿着装着一半红酒的杯子犹豫不定,仿佛连手指都有些颤抖。可又有一瞬间脑海里闪出一个声音,还有什么关系呢,这里面含多少酒精,有什么不好的影响,这些都不再是她要考虑的问题,反正再过两天,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这家餐厅的菜色口味都很重,每道菜不是香辣就是咖喱的味道,光是闻着就已经让季冉很难受。她这几日总是吃了就吐出来,胃里空得像有爪子在挠在抓,可又偏偏吃不下什么。季冉硬逼着自己就着清淡的蔬菜吃了些米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有一股非常强烈的反胃感,她连离桌的礼节都顾不上,几乎像风一样冲出了包间。   就像预料中的一样,她在厕所里把刚才吃的东西又全部吐了出来,她还觉得头晕,靠着门板歇了很久才走出来。穿着工服的清洁阿姨向她投来惊讶又悲悯的眼神,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季冉摇着头把眼睛垂下,默默地走了出去。她在外面公用的洗手台前看到自己,脸色发白,脸颊也瘦得下陷,难怪会吓到别人。      她在水流下很缓慢地洗手,想起很多事情,想起之前一次小产时候的痛苦绝望,觉得面前的水流都变成红色,像恐怖片里的情景一样让她心悸恐慌。后来季冉觉得鼻子开始发酸,连忙想要打住所有念头,可是仍然来不及,眨了眨眼睛,就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赶快关掉水的开关,低头用手指擦掉下巴上的水珠。那人在她身边站定,季冉低下的眼角瞥见一块手帕,边角上的标志隐约有一丝熟悉感。   她没来得及抬头,也不需要抬头,就已经完全被震住。那人的语调温暖亲和,又带一点得意戏谑,仿佛策划已久,情景同一年半前何其相似。      他对她说:“小姐,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码了点,不过赶脚停这里比较好,咩哈哈~~~ ☆、第三十章   想是应该过了很久,久到季冉终于反应过来,强作镇定地抬起头,侧过脸去平静地同他对视。此人还露出一副“哟怎么原来是你啊”的表情,假得让人难以忍受。但更让季冉难以忍受的是,她居然像傻了一样地站在那里,任凭他那条不知道沾过多少女人的手帕在自己脸上抹了好几下。      “拿开!”季冉使劲用手一拨,后退一步抵在墙上,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也瞬间睁得又圆又大。   沈昱城愣了一愣,嘴边却笑意不减,把手收回举在耳朵两侧,一副无意冒犯的样子,轻声笑说:“是你对我的敌意特别重,还是你对随便一个过路的好心人都这样?”   她冷哼了声:“你的意思是说,你只是路过?我们是偶然碰上的?”   “不然呢?”对面的人立即一副横竖不可思议的样子,“难道是我想你想得茶饭不思,特地大老远地从国外跑回来,还跟踪你到这里?”见她无话可说,表情都变得僵硬,又开恩一样地弯起唇角:“当然,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开心点的话,我也无所谓。只是看来都过去这么些日子了,你还不怎么放得下……”   “你别胡说八道!”季冉咬牙切齿地打断他,本想再说些狠话,却死活说不出口,又或者说些软话,顺带着把重要的事告诉他,却又不能。一时无言以对,只感觉到自己的喉尖在不停颤抖。      “可你好像不愿意见到我。”沈昱城把手上的帕子玩弄了几下,低着头用眼角看她,“如果你真没什么事了,不觉得刚才的反应太大了么?”   她不愿再让他带着自己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瞥开眼去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又憋气又弱势。安静了几秒,季冉又抬着下巴转回脸来,又冷又淡地问:“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是你对我比较特别,还是你对随便一个路人都这么关心?”   沈昱城挑着眉笑,语气大方又磊落:“换做是别的路人我也一样关心,不过你终究是特别点的。”   “你现在这么说,就不怕你太太误会了?”   “这个……”他沉吟了片刻,终于笑出声来,一副让人看了就想揍的表情:“我也多谢你的好意,不过她虽然心眼是小了点,我应该还是应付得来,多哄哄就没事了。”      可能是这些台词太恶心,季冉一瞬间又觉得反胃,赶紧扭过脸去捂着胸口。面前的人立马上前一步,清淡而熟悉的香气笼罩下来,居然有一点缓解的作用。但她仍然在他发出“哎”的一声时就用一只手去挡着他,另一手条件反射一样地捂在自己小腹上。季冉察觉到沈昱城的目光落下来,又很快将手拿开,怔怔盯着他的领口,机械而淡漠地说:“谢谢,我没事,再见。”   身边那人终于没再拦着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季冉想,无论语气还是动作,她应该都已经尽量做到坦荡而没有漏洞。      她回到包厢,陷入低谷和沉默。她猜到这个故事的结局,但难以接受这样的过程。那人倒是能干脆洒脱地抽身,还毫不忌讳地晒着幸福甜蜜,而所有的秘密和后果都要她一个人承担,这多么不公平。   不知不觉饭局也在她的沉默和胡思乱想中结束了,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季冉和小周一同走到车站,却是往不同的方向,让小周先打车离开后,没几分钟,一个阴魂不散的人又把车停在她的眼前,好在这一晚已经有过一次惊喜,她现在已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沈昱城下了车,像先前一样的好心情,扶着车门对她说:“又看见你了,上车啊。”   季冉隔着一个车身的距离安静地望着他,什么话也不说,对方耐心地等了一阵,又轻松地笑起来:“怎么了?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送你回家,你今天好像脸色状态都不太好,我开车技术还是比出租车要好一些的吧?”      其实季冉并未误会什么,因为那的确不再可能,眼前这人已经变身成好好先生,又怎么会再对她有什么歪念头,她不过是又想起从前,觉得这一晚上的一切都实在和从前太过相似。她在很仔细很认真地思考,如果第一次认识沈昱城的时候,她没有坐上他的车,那她的命运就会往完全不同的轨迹上发展了。如果要问她有没有后悔,季冉犹豫着想,总是有那么一些的。      夜风吹过来,吹得头发挡住视线。她用手拨了拨,开口说:“如果我不上车,你就不走了么?”   “我闲得慌么?我当然会走,不过我也会觉得,你在刻意避着我,为什么?”   她看着他笑嘻嘻的表情,知道那是激将,却终究无所谓地轻声笑笑,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反正是免费司机,就当做是最后的福利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两人一路没什么话说,幸运的是交通顺畅,连红绿灯都没等过一个。季冉把手支在窗上吹风,注意着路边的景色。沈昱城果然只是送她回家,连路都是抄的近道,整个过程相当短暂,电台里的老歌只放了三首,她都不必刻意去数。      到家的时候,沈昱城同她一起下车,开玩笑道:“要不要我送你上去?万一你被锁在电梯里就不好了,电视里总有这些意外。”   她本可以冷冰冰地道谢并且拒绝,但却鬼使神差一样地说:“好啊。”      即使多一段共处的路程也改变不了什么,电梯也十分争气地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到了家门口,季冉在包里掏钥匙,听见沈昱城调笑说:“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请我进去坐坐?”   她扭头看他,淡黄的声控灯下看得并不清晰,但她的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不,很晚了,你赶快回家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然后她兀自转身开门,钥匙插^进门孔,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声音,身后的人又再次开口,似乎少了些轻佻,他缓慢道:“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说什么?我对你旧情难忘余情未了?”季冉没好气地回头,耐心终于一点一点被磨散。   “可以啊,你要说我也不拦着你。”   沈昱城说这话时并没笑,她反倒笑了:“说了让你开心,让你嘲笑我吗?”   “你不说又怎么知道?”      这人的智商真是越来越低,竟然听不懂讽刺,还有他的表情真是莫名,居然还轻轻皱起眉头,连眼神也这么认真,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而季冉实在懒得再跟他继续这些无聊的对白,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行了,再见吧。”   拉开房门,她已经把一只脚踏进屋里,身后又传来声音:“好啊,什么时候再见?”   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她蹙着眉心斜眼横他,“我的意思是,你走吧,拜拜!”   “我知道。”沈昱城一本正经地说:“我只是在跟你约下一次碰面的时间。”   “没必要!”她终于光火,话音同用力关门的声响一同落下。      像是轰隆的一声把她震醒,又或者震得她更加懵懂不清,季冉感到自己的心里像是错了一拍,然后有什么微妙的认知迟迟爬上她意识的末梢。她悄无声息地站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站了好一阵才终于找回点知觉,缓慢地转回身子,偷偷地从猫眼里头往外瞧,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抑住,然而,外面的灯还亮着,人却已经不在了。   她垂头站定,许久笑叹了声,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把灯打开的时候晃了一下眼睛,她狠狠地眨了眨,眉心也跟着紧蹙了一秒才松开。走回房间,她去窗台边拉窗帘想要换衣服,无意识地往下探看一眼,目光就此停住。      这样的角度和距离是季冉可以接受的,不会太近,不会太清楚,也不会叫他发现。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仔细注视他的每一个动作,毫不厌烦地久久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形,只要他一直在那里的话。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沈昱城应该只是在抽烟,最后几缕烟雾散了之后,隐约的红色星点也终于消失在黑夜里。那个原本低着头的人突然毫无预兆地抬起头,朝着她窗台的方向望上来。季冉马上像触电了一样缩回身子,即便她知道他是看不见她的。   半分钟后,她听到手机在响,拿过一看,他用回了原来的号码,很简单地道晚安:“早点睡,晚上盖着点被子,别着凉了。”      要你管。季冉在心里哼哼,再探头去看,沈昱城却真的走了。她不知该作何感想,似乎有一刹那的心安,而那心安居然是来自对那个许久未见号码的熟悉感。她还记得在她对他的消息一无所知的时候,心里头只剩下不知所措的茫然,那是一种看不到尽头,也寻不到方向的感觉,仿佛站在大雾的中央。   可惜这种心安也维持不了太久,她侧回身时又瞥见放在床头边的台历,上头用各种符号标志着日程,明天的那个小格子里被她画了一个十字,还写上了那个妇产科医生的姓氏。   她定定站了很久,觉得如今就像是她的大雾中恍然出现一束光,可她不知道光的那边是什么,是危险还是救援,也不知自己到底要不要走过去。      次日季冉去医院,那位有些上岁数了的老医生对她颇有埋怨,一边看着化验单一边扫了她好几眼。   “小姑娘,你不会在孕期里还减肥吧?其实像你这种之前刚做过手术不久的,最好过个一年半载的才好要孩子,但既然现在怀上了就要用点心,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都瘦弱成什么样了?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小孩?”   季冉听着指责,脑子里嗡嗡地响,一直低着头,心里有很深的愧疚。她犹豫了很久才问:“之前的确没有准备,是不是……胎儿不够健康?那是不是……”她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答案,准备好的台词也没有按计划说出口。   “那也不至于,胎心现在听还是很好的。”医生打断了她,放软了一点语气,又在本子上写着什么:“给你开的营养片你都要按时吃,你自己平时也要注意多休息……哎,我发觉你先生比你还要重视嘛,还知道来参加孕妇课。你和你先生都长得那么好看,小孩也肯定漂亮……对了,他今天怎么不陪你来,上班?”      季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但她记得她让医生找出孕妇课报名登记表时老太太那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还有自己看见那表上的三个字的时候,脑海里的一片空茫。   她失魂了半天,等回过神时,屋外夜色已深,屋内也是漆黑一片。她居然无所事事地躺了一整个下午,一天又这样过去。她觉得身子很沉,就快要陷到床底下去了。   季冉不是没有想象过沈昱城知道这件事时会是什么样一个情景,以及他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或许震惊,或许不屑,或许……厌恶,但季冉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她这厢还没有任何知觉,那边居然都参与进生产工作来了。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陈竟,她知道他是好意,但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应该感激他这么做了。只因为她错过沈昱城知悉这消息时的所有反应,也不知他如今这么不动声色地暗地行动又有什么企图。她早就该有所觉悟,她怎么会那么天真,那个人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又来接近她,好心地送她回家什么的。他一定是有什么动机,比如,拿回属于他的东西。   季冉终于隐隐感到恐慌,抓住被角,她心里顿时只剩下一个念头:走。    作者有话要说:唔,说下……那种什么一晃好几年,小孩长大了父母才和好的戏码,是不会出现在这文里的…… ☆、第三十一章   隔日上班时季冉便递交了辞职信,情况突然,主管有一点吃惊,吃惊之余也出言挽留,说她每年评级表现都很好,再坚持干个一年半载,升职是很有希望的事情。   季冉只好垂下头找借口:“我也知道失去这机会很可惜,但我很久没回过家了,我想多留些时间陪陪家人。”   主管又想了想:“做久了总是有点厌倦的,你今年还剩多少假?要不先休个长假,假期里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了赵副总。”她声音有些低,却很坚定,“我想了很久,这就是我的决定。”      最终她如愿以偿地得到批准,毕竟跳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找好新东家,对她发出的道别邮件也只是报以客气口吻的祝福,只有邻座小周拉着她依依不舍,追问打听她谋到了什么新的好工作,还说要时常去找她等等,季冉只能拉扯着嘴角干笑。   其实她从未计划好要去哪里,又有哪里可以去,她想着,总是要先回家看看杨慧,或者也可以小住一段时间。但后面接下去要怎么样,她真是一筹莫展,只想着先离开这里,离开某人的势力范围就好了。      她东西收拾得很快,第二天就把屋子收拾了个大概,她还打电话叫了快递上门,打算把一些装着杂物的箱子寄走。听到门铃响的时候,她正好把衣服塞进行李箱里,边喊着“稍等”边去开门。   可她完全没想到门外并不是快递员,季冉心口一抽就条件反射地把门阖上,可门外的人比她动作更快,及时用整个小臂抵住房门,见她这副反应,面上原本轻浮不羁的笑容也收了一点,道:“干嘛,见鬼了?”      季冉咬着牙闭紧了嘴巴,半点也不松口,就怕他看出什么端倪。可她身后是大大小小的箱子,她看着沈昱城越变越淡的表情,知道那些全部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也并不说话,僵持之间楼上邻居的几个小孩子在嬉闹着往下跑,从他们门前经过,跑在最后的一个,可能是因为太着急,最后几个台阶时脚一滑,像个小皮球一样地滚下来,他自己揉着摔疼了的地方,憋得眼睛里亮晶晶的,双颊也发红,却又像是碍于有陌生的大人,咬着嘴巴愣是一声不吭。   季冉有些发愣,面前那个人也像是被这突然而又有些逗趣的一幕震了一下,然后顿时莫名地化身成为爱心人士,过去把那个男孩子拽起来,又鬼使神差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他手里,轻轻一拍他的屁股说:“好了没事,去玩吧。”   男孩子说:“谢谢叔叔。”   沈昱城笑了一下。      季冉只怪自己太过迟钝,她明明可以趁着这个时候把门关上,可她却完全忘记。等到小孩跑远她才回过神来,可那时已经来不及,沈昱城轻轻松松就撑住她再次想要关上的门,很不爽地说:“季小姐,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季冉冷笑:“你是客吗?”她没拿大扫帚把他扫出去就够不错的了。   “怎么这么说话?好歹那天你身体不舒服,我还好心地送你回来。”他仍然振振有词。   “那天我也谢过了,今天没空招待你。”   “我知道,我看见了。”他把目光重新投回到那些箱子上,“是因为那些?怎么,你要出远门?旅游?还是去哪里?”   季冉飞快地想了几秒,平静道:“你不是帮我说了吗?你猜对了,我要去旅游,四处走走。”      沈昱城挑眉,几乎是在瞬间就不可思议地笑起来:“你?现在?你疯了?你难道想……”他没有继续说,季冉觉得有些发虚,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却只是表情温温淡淡,顺着他的话问:“我想什么?”   “没有什么,你什么时候走?行李这么多,要不要我送你去机场?”他又好整以暇地说着,连手都收了回来,不动声色地插^进裤兜里。      她感觉自己一半的心脏又落回到了胸腔里,客气而略带讽刺地说道:“不用,沈总你事业繁忙,如果真的没事干,不如把你的好心用到什么福利院孤儿院,我还不需要。”   沈昱城看来已经无话可说了,她的另一半心脏也总算回归原位。季冉一边说着一边关门:“我还有事,抱歉让你白来一趟,你请回吧。”      就在她的门关得只剩下最后一道缝隙,她听见门外的人突然清冷地笑起来:“我哪有什么好心?我再好心也比不上你。你之前就一直爱把我往外推,现在还想自己帮我生孩子养孩子,谁能好得过你?”   季冉顿时整个人都僵住,刚才稳稳当当落回她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仿佛又一下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她连头都抬不起来。      “你以为还跟我装就没事?这么装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之前带着笑意的面孔,不论是什么笑意都好,现在都变得漠然,甚至有些怒气隐约露在脸上,沈昱城把一手搭在门框上,凸出的指节可见力度。他冷冷说:“我知道你前两天去过医院,看你这样,你应该是已经晓得我知道孩子的事了,所以才想走?”   静了几秒,季冉强制镇定地抬头:“你跟踪我吗?你想怎么样?”   他眯起眼睛看她:“应该是我问你你想怎么样,你想要瞒着我一个人偷偷地把他生下来吗?”   “我不会。”她讷讷地回应,并不是很有底气。   “你如果不会,一早就已经处理掉了,还会一直留到现在?”   “医生说我身体不好,这时候打掉我也有危险。过一段时间等我好一点我就会……”   “你敢!”她被他泠然打断,季冉慢慢抬起眼角去看,那人咬牙切齿地说:“好,索性摊开来讲,我告诉你,我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孩子既然有我一份,你就没有权利自作主张,你如果真的做得出,你看我……”   沈昱城并未说完,额角的青筋却都抽了起来,季冉只觉得全身都凉,这人来到这里,费劲心思,果然只是因为那骨肉里有属于他的一份而已。   想着想着,她哼了一声轻笑起来,平静道:“你说得对,我凭什么要那么好心帮你生孩子?你看我敢不敢。”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你在威胁我?这难道不也是你的孩子?你这女人怎么那么狠心?!”   他的表情不可思议,像是完全不敢相信,声音也在不稳地发抖,事实上,季冉全身也在不听使唤地隐隐颤动,但面上还是伪装得不错,冷声道:“要我把孩子让给你和你那个真真假假的妹妹,那我宁愿他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她的话音落下,周围竟然出现了不合时宜的沉默,空气像凝滞了一样。晌久,眼前的人面色终于缓和了些,甚至还松了口气似的,笑叹了一声说:“这样啊,那我看我们其实是有点儿误会……”   季冉默不作声地冷眼相对,心里还在警惕着。      “我这么说吧亲爱的,孩子我要,但你也别想跑……其实我们之前就有很多误会,我也做错过很多事,现在我想要把它们全部修正。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同你保证,以后我们两个之间还没有别的什么人,任何人,哦不,是我们三个,还有小孩子……我们重新来过,你说好不好?”   他低声下气地把一大段话说完,季冉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沈昱城愣了愣,悻悻地笑了笑:“在我的预想里,你现在应该感动得扑过来抱着我了。”   季冉轻哼了声,像是在轻蔑地笑:“我只在想,你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以前甜言蜜语的功夫哪儿去了?你为了一个孩子还真是能牺牲,怎么,刘子惜身体不好,所以不能生吗?那也没关系,你到大街上去喊一声,我相信,愿意给你生小孩的人很多。”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说的是什么。   “跟她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我没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只是我跟你修正错误的方式不一样。”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沈昱城听起来已经快要失去耐心。   “我只想你离我远一点。”淡漠的声音从她唇缝里挤出来,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如果你想他活着的话。”      一边说着季冉一边把他往外推,没有推动,沈昱城反而跨了一步进到屋子里来,再反手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她被惊得退两步,提防着说:“你要干什么?!”   “你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难道你真的想一个人生他养他?你……你不过是想让我认错,让我求你原谅,是吗?那你说,你想让我怎么求你?”   “你是耳朵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我说了,我只想让你离我远一点!”   沈昱城脱口而出道:“那不可能!”然后他又掀了掀唇,却又卡住,再说不出什么来。      “……应该是我求你。”安静许久,终于有人打破沉默。季冉盯着地板慢慢地说:“我要不起你的施舍……好,就算不是施舍,不管那是什么,现在我都不想要了。我承认我之前很矛盾,我希望你能知道他的存在,我也希望如果他真的出生,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但那都只是很好的幻想……”   她继续胡乱地说着,混乱而摸不着头绪,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现在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有一道坎,就像你自己曾经也有一道坎一样,当然不是对我……现在你愈合了,想要跟我重新开始,可你怎么不考虑我想不想?一直以来的那么多事情你可以轻轻松松地就忘记,是因为那些不曾对你有什么伤害,可对我来说就没那么容易……与其我们勉强和好,永远隔着一道伤疤,还不如彻底一刀两断断个干净。或许过一些时间以后,等我不那么在乎了,我就只记得你有多么好。”   他似乎并没放弃,沉了沉声道:“多久?一些时间是多久?我等等就是了。”   季冉耸耸肩,好笑地说:“我怎么会知道?一个月,一年,十年,谁知道?”   “没个准信怎么行?”沈昱城不满地大声说:“最多,最多三个月!”   她无语地垂下脸,显然没有兴趣再跟他继续幼稚地讨价还价。      又静了几秒,沈昱城似乎镇定许多,淡声说道:“那我只问你,你是一点也不爱我,对我一星半点的感情都没有了么?”   季冉抬起眼角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又盯回地面,没有答话。   “只要你开口说个‘是’,我就再也不缠着你,孩子的事,你怎么决定都可以。”   “……我……”   “可既然你没这么说。”他及时地打断她,隐约牵动起唇角:“那你就别再像躲瘟疫一样地躲着我,你也知道,若是我想找,你躲到哪儿都一样……我承认我一直都在跟着你,但是都是光明正大的……我每回都跟着你去教堂,你每回都坐固定的座位,我就在你右后方,跟你隔着三排位置,是你自己恍恍惚惚,从来没发现我。那一回天气突然下雨降温,你穿酒红色的裙子,对不对?很好看,但我只怕你冷……还有今天,我一直没见你去上班,以为你病了,打电话去你们单位,才知道你已经离职,更加担心,所以才上来找你。”   季冉怔怔地听,来不及细细去想,心里居然已经有些发软,又及时地在心里敲警钟,提醒自己不要掉进这人的温柔陷阱,只是不知道他说这些来做什么。      “我答应你,在你想清楚,考虑好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更加不会逼你……但你得承认,你现在需要人照顾。而除了我也没更合适的人选,就是有我也不会答应,我放不下心,再说这毕竟也是我的孩子。你说我死皮赖脸也好,死缠烂打也好,总之这是我的底线。”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补全~\(≧▽≦)/~啦啦啦~~~ ☆、第三十二章   “你……你怎么想的倒是给句话啊,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沈昱城上句话音落下很久以后,发觉只有他自己一直在唱独角戏,而对面唯一的观众,从头至尾连表情都没有变过,搞得他都不知道现在该怎么继续行动才合适。      “你都承认自己无赖了,我说什么还有必要吗?”季冉无所谓地抬了抬下巴,朝着门口的方向,“你爱怎么样我管不了,不过现在你说也说完了,没事就给我出去。”   沈昱城愣了愣,又不怕死地伸出手说:“那给我。”   “……什么?”   他说得理所当然:“家门钥匙啊,你不给我,我怎么进来,怎么照顾你?我难道还能指望着你每次都善心大发给我开门?”      如果不是医生三令五申地告诉她不要轻易动气,季冉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已经上去掐他了。这人总是跟她的房子过不去,前前后后那么多次,总要霸道地插进一脚,连狗都不会这样抢同类的地盘!      见她只是狠狠地瞪自己,沈昱城索性往后面的墙上一靠:“你要不给,我也就不走了,反正住这也挺好的。”      “给你给你!滚出去!”季冉抓起旁边柜子上的钥匙就往他身上砸,整一大串钥匙正好砸到沈昱城胸口,疼得他咝咝地抽起气来。然后他弯腰去捡,季冉就趁他重心不稳的时候把他往门口推,沈昱城被撞到门上,哐当一下撞到手肘,立马又他皱起眉头。      “怀孕的女人都那么强壮吗?”他赶忙拉回她去开门锁的手,巧力一转便反剪到她的身后,聚拢眉心好似很认真地道:“停,停,别着急别动怒,我们现在不适合做那么刺激的运动。”   她吼说:“你放手!”   “我可不敢放,你现在就是看我好欺负,知道我不敢怎么样你,才那么有恃无恐。”沈昱城垂着眼帘看她,阴阴地笑起来说:“这要在平时,我们的位置恐怕得颠倒一下,绝对不可能是你压着我。”      若是这人成心跟她贫嘴,她铁定讨不到半点便宜。季冉本想用尚能反抗的腿踢他一脚,门铃却巧不巧地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他们没有想到,于是一起愣了一下。门外的人见没有回应,又按了一次门铃,拍着门喊:“有人在家吗?快递公司的!”   季冉说:“你到底放不放手,你想我喊救命吗?”   沈昱城还是笑:“你干嘛要逼着人家当英雄?人家只是快递员,又不是正义警察。我跟你打赌,你要是喊了,他跑得比谁都快。”      虽是这么说着,他终究还是松开了钳住她手腕的手,再帮她打开大门。快递员见门口双双站着两个人,女的表情还不太好,明白过来可能他们正在吵架,静了两秒,只好对着脸色比较和善的沈昱城说:“那个……之前是你们打电话要寄东西吗?”   季冉现在只想把这个像牛皮糖一样的人打包寄走,顺了顺气,刚想指着身后一堆箱子说话,结果听到另一个声音特别客气地抢先说道:“哦,我们不寄了,麻烦你专门跑一趟……”沈昱城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钱,塞给快递员说:“这个给你,不好意思啊。”      说着他就关上了门,安静一阵,门外响起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而经过这么一闹,季冉觉得自己真是累了。她往后退了两步,隔开原先那个暧昧的距离,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撑住了自己的腰。      沈昱城想来扶她,季冉也不拦,只是淡淡开口:“你向来都是这样,对我也是一样,你有点钱有点势,别人就都要听你的使唤,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总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跟你是对等的,别人就没有不同意的权利。”   他想扶她的手停在半空,声音少了些底气:“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   季冉摆摆手:“算了……我问你,你想要小孩,又想要重新开始,你的意思是,你要跟我结婚吗?”   沈昱城想了想,不确定她这么问的意思,斟酌说道:“我当然这么希望,但如果你不愿意,我难道还能强迫你去民政局?但你也不要指望我会那么容易放弃,我……不管怎么样,我只想我们一辈子好好的。”      季冉哼哼笑了两声,如果说之前她都在感情用事,现在却是所有的理性都回来了:“你也不是什么冲动的年轻人了,怎么现在一下子昏头了?该不会是你以为结婚就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好……就算我不恨你,你难道打算把我带回你家,跟你父亲,刘姨,还有刘子惜共处一个屋檐下么?那里没有一个人是欢迎我的,我也根本不想融进他们的生活。如果你真的对我还有一点感情……不要说感情,就算你对我还有一点怜悯,也知道这样做的话,我以后都不会有什么快乐可言。”   沈昱城的表情一下僵住,他只一心想着赶着来到这里,求得谅解求得复合便好,完全没有想过她说的这些忧虑。      季冉拨了拨自己额前的头发,垂下脸说:“我知道你追人的花招多,你想要让谁对你妥协,你有的是办法。就好像之前刘子惜还为了你寻死觅活,结果你都能把这摆平,手段真是厉害……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跟刘子惜断了的,我也不想知道,但我更不想看到你们表面上平平和和,背地里却暗潮涌动。那样你和她都会痛苦难受,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会比你还要堵心一百倍。你敢说你这辈子会为了我都跟她断绝关系吗?你不会的,也不能够,而我和你却可以。”   她说得如此平静,像是一个看戏人客观的独白,将这其间关系拆解得支离破碎,每一点都说到痛处。沈昱城终于觉得自己有点脱力,张了两次口,都没说出什么。季冉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刚才争执间刮到的指甲,又去看地板,总之没有看他,最后轻轻叹了口气,说:“好了,我有点累,想先睡一下,你如果爱呆就呆在这吧……我会坐晚上的车回我妈家。”   说完她朝自己房间走去,轻轻地,却完全地关上了房门。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在房里站了一阵,听不到外面有任何动静,正好她又开始犯困,便索性由着沈昱城去了,自己定个闹钟睡了一觉。幸运的是,她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再次醒来之时就已经到了傍晚,屋内漆黑朦胧,静得只能听见窗外车流来往的声音。   简单梳理之后季冉拖着一个行李箱就准备出门,没想到的是,她走到昏暗的客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霓虹光线,居然发现沈昱城还在她家里,只不过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犹豫着思考了几秒,最后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季冉倒回卧室里去找了一床轻薄的毛巾被给他盖上,只是片刻之间她就后悔了这个决定。那人的睡眠看来很浅,她不过是刚刚碰到他,沈昱城就把眼睛睁开了,而她还来不及抽身站好。   两人双双愣了一下,然后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干嘛?”季冉直起身来,平静地说:“你别想太多,放开我,我要去赶车了。”   “碰上你这么狠心的,我还能想什么?”沈昱城自己小声嘟囔了一句,果然很爽快地放开了她,随后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站起来说:“你别去车站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   “这可由不得你用不用,火车站人那么多,又很乱,你还要把行李放上放下的,你以为自己现在还是女强人?万一……万一有个万一,你赔我啊?”   季冉明白了他要让她“赔”什么,无奈道:“之前我说的你都没听进去?”   沈昱城说:“我听了,但你从来都是大道理一堆,分析得头头是道,其实你自己也未必做得到。我觉得要不你是在考验我,要不是你对我没什么感情了,才能放得那么潇洒……”他顿了顿,感觉说得有点可怜和苦涩:“但刚才你睡了之后我也想得很清楚,之前是我着了你的道,你发作一回我就后退一步……可哪次我们能彻底断得了?况且这回情况不一样,不是你简单地说断就可以的。”   房间里黑漆一片,却没一个人想起来要去开灯,季冉看着他的眼睛和轻眨的睫毛,感觉像两颗黑曜石,映出她模糊不清的影子。   她一时间连要接什么话都不知道。      半晌,季冉垂下头拖着行李往门口走:“要送就快点,我不想让我妈等太晚。”   她走了两步,身后的人反应过来,连忙赶上来在她前面帮她开门,然后又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季冉把东西递给他的时候,对着他笑眯眯的眼睛轻轻翻了个白眼。      后来坐上车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个路口,沈昱城把车停下,说他要去买点东西,让她等一等。季冉没好气地抱手看着窗外,一言不发,沈昱城走了几步又倒了回来,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了一遍:“你可别趁机跑了,你就在这等我。”   季冉咬了咬牙转过脸去,懒得吭声。她现在才反应过来,哪里是他着了她的道?明明是反过来才对!她在心里谴责自己没有原则,并且决定这一路都不要同他说话!      沈昱城回来的时候,把一个纸袋递给她。季冉怔了怔,“什么东西?”   “你喜欢的那家粥铺,这边开了个分店。”他一边启动汽车一边斜着眼责备,眉心都聚出三道小褶子:“你都不吃晚饭的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什么状态?当你的孩子也够可怜的,还在娘胎里就吃不饱。”   季冉一时有点理亏,经他一说才真是觉得胃里有些空。她把袋子打开,里面有盛在杯子里的粥和一些点心。静了几秒,她又恍然觉得不对,不爽地顶嘴回去:“我平时才不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   “唔?”旁边的人反应了一下,在红绿灯前停下来,接着回过头,勾着唇角冲她笑,面色柔和了不少:“是吗,因为我?怎么个因为我法?”      她才不会被他套话,兀自插上吸管,入口的是清淡的山药百合的味道,温度也不凉不烫,刚刚好。几秒之后季冉抬起眼来,却发觉沈昱城居然还在盯着她看。   他无视她警告的目光,耸耸肩道:“你真没良心,我也没有吃饭。”   莫名其妙,他明明只买了单人份。季冉把剩下的一袋糕点丢给他,没想到沈昱城倾身过来去够她手上的吸管,她一时不备,也只能愣愣地看着他这个猝不及防的动作。沈昱城喝了几口,还侧着脸,煞有介事地问道:“味道好像没有那家总店的好,你说呢?”      季冉没话好说,然而其实也来不及说,因为眼前一寸距离的这个人突然把嘴唇结结实实地压过来。她一下子睁大眼睛,潜意识地往后撤,却马上连下巴都被人扣住。   他用舌尖轻轻扫着她的唇形,又来回地在唇齿间用力翻转,深深浅浅,连她的呼吸都堵住。可在这喧杂的十字路口前,季冉一点也不觉得浪漫,她在闭上眼睛前甚至搞怪地想,估计这人是真的饿了,因为这不太像是亲吻,倒像是他在她这里找什么吃的。      她听到一声刺耳的鸣笛,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扫到前方已经变成绿色的指示灯,可沈昱城迟迟没有停止的意思,季冉狠了狠心,突然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舌尖。他吃痛地停下,不满地啧了一声,睁开眼睛皱紧了眉头看她。季冉瞪他一眼,压着声音发怒:“你走不走啊!”   沈昱城扭头看了前方一眼,又回过脸来,揶揄地笑:“我也想,可你抓着我袖子我怎么走?”   她顿时鼓起了所有的力气去推他,几乎想干脆把他推到车外面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明晚,俺保证…… ☆、第三十三章   “窗外头有什么好看的,能让你看大半天?你有那心情还不如多看看我。”沉默了将近一刻钟,沈昱城又开始不知死活地撩她说话。可季冉哪里再想开口,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把耳朵也堵上,这样就不可以不用听到他一路上得意地暗自偷笑的声音。      “哎,你生气了?”   “不至于吧,我们什么事没干过?连孩子都有了还要跟我这么计较么?”   “要是……要是你觉得我占了你便宜,要不要我让你也占一下?不过老实说,我挺冤枉的,你刚才的样子好像也没有不情愿啊。”      季冉觉得自己的脸都发热发胀了,忍不住回过脸狠狠瞪他:“这里是高速!不想死的话你专心点行不行?”   沈昱城仍然看着前路,轻松地咧着嘴笑起来:“现在死了有什么不好,起码你没机会扔下我,就算到了下面我们也还在一块。”   “你再胡说八道,我现在就下车。”她被他说得发毛,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现在?”沈昱城转头扫她一眼,挑着眉笑:“你自己刚才不是说了?这里是高速,到底是谁不想活了?”   见她紧紧攥住了座椅的边沿,他又很快识趣地适可而止,赔笑着说:“好好,别气,我说错了行么?你知不知道,你总是这么一张脸,我们宝宝一出生就准得苦大仇深的。”说完沈昱城又不知从哪里捞出一件他的外套,递给她说:“我估计还得快一个小时,你先睡会儿,开着冷气,用这盖一下。”      季冉勉强地接过眼前的东西,借着路灯看了两眼,怔了怔道:“我买的?”   他开心笑说:“你记得?”   她不答话,也不再说什么,把衣服往肩上左右拉了拉,阖上眼睛假寐。      那是唯一的一次她给沈昱城买过东西,还是在他们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其实当时按理来说,这样的行为的确逾越,搞得像她对他有情,刻意讨他欢心一样,也难怪沈昱城收到的时候愣了一愣,然后十分淡漠而客套地说着“谢谢你,但以后不用了,没有必要,我也不穿这个牌子”。当时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季冉却想把整个头都埋进地底下。她自己也不太能理解自己,只是逛商场时路过男装部,一眼相中,然后就鬼使神差地买下来。她还觉得之前的事她多多少少欠沈昱城一句谢谢,索性就把衣服当做谢礼送了。可没想到他并不领情,她花了半个月的薪水,人家却连一眼都瞧不上。于是从那以后她再也没给他买过什么,因为,“没有必要”。      她当然记得,她怎么可能不记得,只不过这么尴尬难堪的事,季冉一直不愿意想起来罢了。如今可好,拜他所赐,她又一次回忆起曾经那么愚蠢的自己。   她暗自在心里气了一阵,气得都累了,加上在高速上汽车的确走得很稳,她果真陷入了浅眠,最近她也很爱做梦,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季冉梦到了很好的事情。   在她很小的时候,家里也有过一段很温馨的时光,她父亲还没有变心,一家人平淡却也安宁。经常饭后没有什么好的消遣,就一家三口出门散步,沿着家附近那条穿过城市的河流一直走出很远。她那时年纪小,能走过去,走回来时就累得十分吃力。季冉记得自己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双手抱着父亲的脖子,觉得自己那么高,整个世界都在她的脚下。   她像是在梦里看到了自己,那个小女孩回头朝着她笑,慢慢地距离拉近了一点,季冉又恍然觉得那不太像是她自己,只是和她眉眼有些相似,她想再看得仔细清楚一些,突然间那个男人的脚步也停住了,他回过头的时候正好背对阳光,刺眼又朦胧,季冉看不清,却仍然觉得温暖。      不像噩梦要自己醒来,美梦总是有人来打断的,就像现在一样。季冉觉得耳边有些痒,睁开眼的时候,果然有人在撩她的头发。而有一点跟梦里很相似,车内没有开灯,眼前的人就算是近在咫尺,她也还是看不清。      “醒了?本来我挺愿意你多睡会的,但又怕太晚了,伯母会担心你。”他的手仍然在她耳边打转,声音柔得不成样子:“到家了,回家再睡。”   季冉定定地睁着眼睛几秒,侧了侧脸,又垂下眼帘,低下头要去解安全带,头顶碰到了沈昱城的下巴。诡异的是,她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反而一直碰到他撑在座椅上的手,几次以后她终于不耐烦,发牢骚地说:“怎么不开灯!”      沈昱城轻轻笑了两下,也低下头去,随随便便就找到安全带扣,一拨就解开了。   季冉右手去开车门,左手推了推他,把身上披着的外套也塞在他怀里,顿了一下来了句:“难为你从哪个箱底里把它翻出来,不过你还是别穿这个了,跟你一点也不搭。”   “我就爱穿,你管我?”   “你不是不穿这牌子么,那么低档廉价,哪里配得上你?”   “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高贵,你看,我现在难道还不够低声下气?”他又笑了笑,说:“好了吧,多久的事了还值得你冷嘲热讽的?唔……其实我发觉你眼光很好,我以后只穿你买的,行不行?你如果不给我买,我就一年四季都穿这个。”   “……无聊。”季冉撇过脸下车,觉得自己一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沈昱城从另一边下车,到后备箱取下行李。楼里走出一个与季冉家熟识的阿姨,看到他们便热情地招呼:“小冉你回来了啊?哎……这小伙子我好像上次见过嘛,你们结婚了吗?”   季冉干笑两声,摆摆手说“不是,没有……”,后边拖着行李的人倒是不见外,大声地喊了一句阿姨,盖过了她的话音,还笑得像个根正苗红的上进青年。      她无语至极,等那阿姨走了以后,季冉上前一把夺过自己的行李箱,表情肃然地编了个谎:“行了我上去了,你走吧,其实我妈不想看到你。”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沈昱城愣了一下:“为什么?”又好像明白过来,“噢”了一声,挑挑眉道:“肯定是你。你在伯母面前诽谤我了?”   “你本来就不招人喜欢,还用得着我故意诋毁你?”   他又顿了顿,想了一会严肃地说:“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更得上去问清楚了,就算死也得死个明白,要不就让我把误会解释清楚。”   “喂!”季冉慌忙用整个身子把门口挡住,着急地说:“你怎么那么不识趣!”      “看你吓得,你该不会还没跟她说你有……”他立马换了脸色,顿了一下又笑道:“那行吧,我就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正好公司刚才打来说有点事,我也得赶回去一趟,忙完了再来找你。顺便带点礼物,好让伯母别把我赶出门。”   这回轮到季冉愣了愣,“你要现在回去?”   沈昱城继续笑:“怎么,又舍不得我了?如果你说让我留下来,那我就留下来。”   “见鬼去吧你!”她翻着白眼咬牙切齿,脸都撇到一边,可居然没转身就走,真是魔障了。      面前的人没有计较,仍然云淡风轻地挑着唇角,又上前一步低下头:“不留我……那我就走了?”   季冉想起来他没有吃晚饭,一下午可能也没怎么休息,才刚开了这么久的车过来,又马上要回去,这才咬了咬嘴角,憋出很小声很小声的一句:“那你注意安全,车上还有吃的。”   “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你快走吧!我上去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又被人拽住:“哎哎,我听清了听清了。多说一次又怎么?你这女人真是小气……”他像是在自言自语,没办法地垂下脸,额角抵到她的,像哄小孩一样地说:“我会很快回来,你上去的时候慢点,晚上早些睡觉,好么?”   说“哦”会像只听话的小白兔,可故意顶嘴又觉得十分不合时宜,她还在犹豫说什么好,嘴唇又被人轻轻触了一下,温温软软就像含到了棉花糖。然后不等她发作,那人就大步流星地上车走了。   她不经意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块,又把被夜风吹到嘴边的头发拨到耳后,抬起眼时,沈昱城车尾的灯也终于消失在了拐角。      之前季冉同母亲说过会回来,却没有说过是要回来长住,杨慧看到她的行李时稍稍有些愣,却也没有多问一句,只张罗着要给她放洗澡水。      热气氤氲,整个浴室像是蒙着一层薄雾。季冉觉得像是许久都没有这么放松过,她在折射光线的水中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看起来还未曾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她细细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有时想得委屈,有时又想发笑。一直到水慢慢变凉,她才穿上衣服起来。   后来晚上上网时季冉收到陈竟的邮件,信里没有问任何关于她的私事,只是平淡且随意地问了一句你最近好不好,然后便轻松地描述着南方湿热的气候和他自己栽种的红艳艳的朱槿花,他还说“过一段时间等我熟悉了景点就当导游邀请你们来这边做客”,季冉也不知他口中的“你们”指的是谁,也并未纠结太久,回复时只说自己一切都好,顺便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自己已经从单位辞职,对他所说的南方的盛夏十分向往。   再后来季冉陪着母亲看了一集电视剧聊了一些家常,她没有准备好说辞,便也一直没有提怀孕的事。到了睡觉前,季冉终于觉得还是应该给沈昱城打个电话才好,不是出于关心,仅仅是出于对刚才他送她回来的感激,她这么想。      走到走廊倚着阳台,一边拨号的时候季冉有些无意识地屏住呼吸。夜风轻拂着眼前高大的杨柳树,四下静谧安然,她没有等太久就听到很柔和应景的声音:“是我,这么晚了还不睡?”   季冉淡淡“恩”了声,听着那边静得空灵的声音,也不由得放轻了声音,问:“你到公司了吗?”   “唔……有些急事要处理。”或许真的是手边在忙,沈昱城静了一阵才答话:“你在哪里打的电话?如果在外面就多披件衣服,晚上还是有些凉的。”      她在这头含了含嘴唇,沉默地抬头看天。事实上她只是想确定他是否安全,眼下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好。尤其是在那边也一样安静的情况下,更是有些暧昧的尴尬。季冉想着他或许是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埋头处理公文,心里忽然软了一软,想问问他饿不饿,有没有吃点东西,不料那边的人却先开口,不论语调句式有些公式化:“还有事么?没事的话你早点休息,我挂了。”      明明她都还不着急,他反倒一副嫌她啰嗦麻烦的样子?季冉愣了愣,然后在心里嗤了一声,连再见都没说就挂了机。      她转身往屋里走,刚走两步,脚下忽地停住,背后窗台外的垂杨柳发出刷刷的声音。她想了想,又一个键一个键地拨了一个号码,心头涌上许多情绪。   响了很久都没人接,就在季冉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有人接起来,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她客气地问:“你好,我找沈昱城,他在吗?”   或许是那边的人听到她直呼他们老板的名字,以为是沈昱城的什么熟人,语气也很尊敬:“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他一个朋友,他在不在?”   那边的人犹豫了下,还是说:“不好意思,他最近都不在国内,您有没有他的私人电话?如果没有,可以留一下您的姓名和联系方式,我帮您问问看。”   季冉心烦得连话都不想再说,轻飘飘地说了句“不用了”便挂断。      她在阳台上站了许久,到后来鼻子里有些堵,她猜想可能是风吹多了的缘故。捏了捏眉心走回房间,坐在床边一阵,季冉又忽然抱着枕头站起来,走到隔壁的房门口。杨慧还没有睡,抬头看见她,她像小时候一样撒娇地说:“妈,我觉得我那床有点睡不惯了,今晚我跟你睡行吗?”      后来房里熄了灯,母女两人沉默地躺着。季冉侧过身去抱住母亲的手臂,听见她在黑暗里轻声说:“你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从小受了委屈就不会说,现在也基本没有听你抱怨过自己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你这次如果要回来长住也好,一个人在外面我总是不太放心。”   季冉觉得眼睛有点酸,水滴从眼角里无声地溢出来,缓缓地滑过鼻梁,渗透在了枕头上。   母亲接着说:“反正我平时也挺闲,你如果就近上班,一下班回家就能吃饭喝汤,多方便。也正好陪陪我。可是我也知道这样你就没那么自由,其实我现在就是希望能有个人好好照顾你……”   话音落下,沉默良久,季冉张了张口,含到下唇咸涩的味道。终于把话说出来,却是轻得不能再轻:“妈,我怀孕了。”   杨慧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震惊,只是反手握了握她发凉的手臂,轻轻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可季冉却觉得自己说不下去,终于忍不住哼出了几声哭腔,断断续续不成声调地说:“我舍不得不要他,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补全……下次更……周五或周六吧~~~~俺还记得年底前结文的事呢~~诶,对了,咱们说的是新历还是农历来着+_+~~~~? ☆、臣服小番外   唔,纠结的男女主角什么的,最累人了,所以把陆童鞋和许姑娘再拉出来溜溜……本来想写一千来字就好,不小心写多了,所以发一章出来。以下内容与这篇文无关,看过《臣服》的筒子们可以瞅两眼,么看过的……也可以瞅两眼……      某个周五早晨,两人一同刷牙,许佑恬仍觉得困得睁不开眼,迷迷瞪瞪的时候听见旁边的人说了句:“哦对了,明天夕禾结婚,请我们去喝喜酒,你有空吧?”   许佑恬握住牙刷的手停了一下,睁开眼睛,镜子里自己满嘴泡沫的样子很呆。半晌,她总算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这么个亲切动听的名字跟自己脑子里的一个人慢慢重叠起来。   她含了一口水吐掉,轻描淡写地问:“哦,她现在才结婚?跟谁啊?”已经过去得有五六年了吧。      陆一宸随口应说:“好像是跟她乐团的指挥,他们很久前就在一块了,只不过之前都没办事。”   许佑恬更加轻描淡写地问:“哦,那人家大婚你打算送什么大礼啊?”   “钱。”陆某人面色如常,言简意赅。   “这回打算送多少万啊?”   “啊?什么?”   “没事。”许佑恬放下杯子,边往外走边说:“你现在才告诉我,万一我有点什么事,你不就得自己去了?哦,那也挺好的。”      许佑恬毕业后去了一个很悠闲的研究院工作,回屋换好衣服准备出门,陆一宸走进来说:“你这么快?等等我,我送你去。”   她冷声冷气道:“不用了,堵得很。”   “着什么急,你们那又不用打卡,也没什么事。”陆一宸一边说也一边很快地收拾东西,“要真着急我绕绕路也行,西三环这个点应该不太堵……”   他说完一回头,许佑恬已经出了房门,陆一宸听见啪嗒啪嗒下楼梯的声音,然后“哐当”一下,大门关上了。      谁说是路堵了?她心里堵得很!许佑恬坐上出租车,心里总算明白过来,难怪昨天晚上就感觉他有心事的样子,在那什么以后……本来应该倦得不行,结果他还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连累得她也很晚才入睡,原来是老情人要结婚了,所以他在这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她觉得自己的天生的女性直觉真是太准了,电视里不都那么演的吗?一对旧情侣在其中某个人的婚礼上又擦出久违的火花了,发现最终还是非你莫属没你不可了,然后就金风玉露一相逢了,然后就……   嗯,难怪陆一宸临时临急地才把这码事告诉她,最好是她周末早有安排,这样他就可以有理由有借口自己去了。许佑恬还掰着指头算了算,她跟陆一宸从结婚到现在也有些日子了,他也该厌了烦了,得不到的才是最让人想要的,所以他那些从前的回忆啊情潮啊又死灰复燃了。唔,说得通,说得通。      那天中午她没打电话报备,下午的时候陆一宸给她拨了过来,许佑恬瞅了两眼,按掉。又打过来,她再次按掉,假装自己在开会。   过了一阵,陆一宸难得发一条短信过来:“晚上我去幼儿园接完儿子再去接你,他说要你陪他去吃肯德基,你可别自己先走了。”   许佑恬盯着短信看了会,忍不住发出几声啧啧,有没有搞错?这人平常基本不会同意小小宸吃那些垃圾食品,哪怕是那小家伙哭着吼上一天都没戏。今儿个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太兴奋,所以脑子抽筋了?   她越看越生气,真想把手上那只2B铅笔掰断。      到了下班的点,许佑恬磨蹭了一会,出了研究所便果然看到陆一宸的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她僵着脸走过去,僵着脸打开副驾驶坐进去,却没听见小小宸叫她的声音,回头一看,后座上也没见他的影子,于是蹙眉问说:“我儿子人呢?”   陆一宸说:“哦,我送他去他爷爷那里了。”   那还吃个什么?许佑恬伸手去开车门,没好气地说:“那你自己去吃肯德基吧。”      不料这一下门打不开了。   她回头不耐烦地说:“你干嘛锁门?”   陆一宸往椅背一靠,抱着手慢悠悠地说:“那你干嘛跟我怄气?”   许佑恬怔了怔,死鸭子嘴硬道:“我什么时候跟你怄气,你有被害妄想症啊?”   陆一宸俯过身来说:“我也觉得不应该,但如果没有你却又不接我的电话,现在又摆张臭脸要下车,干什么?想走回去?体力不错呀,但有那体力咱干点什么别的不好?”   “你……”她一时有点张口结舌,舔了舔下唇半天还是没你出个所以然来。陆一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她半天,摸了摸下巴说:“咝……哎,你这表情我有点眼熟,你帮我想想,是不是你今天醋喝多了,给酸成这模样的?”   许佑恬一下子有点窘,但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底气足!她抬了抬下巴说:“你才喝醋了呢,你不光喝了醋你还喝了一缸酱油呢,心肝都是黑的!”声音出来时还是有点蔫,她也意识到了,只好撇过脸撅着嘴,作不屑状。      陆一宸哈哈哈地笑出声:“那正好,我挺咸你挺酸,咱俩中和中和。”说着他就要用嘴压下来,许佑恬连忙慌慌张张地推他:“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正经点!注意点影响!”   手腕被人握住往下放,陆一宸偏着头看她,轻轻笑说:“那行吧,我们就来说点正经的,别再绕弯子了。昨儿晚上还好好的,今早开始你就不对劲了,我再笨也能猜到是为什么。但我就是有点纳闷,你说……她结婚,你不高兴个什么劲?怎么着,你难道不喜欢她结婚,喜欢时时给自己留个威胁?”   许佑恬咬一咬牙,哼哼道:“我哪有不喜欢她结婚?只怕是你不喜欢她结婚!”   陆一宸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还是好脾气地说:“这是什么道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喜欢她结婚?”   她又“哼”了一声,没说话,感觉有些难过的情绪在往上涌。   陆一宸放开她的手,又把她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揽一揽,低声道:“快,说说说说,我对你这奇思妙想还挺好奇的。”      许佑恬瘪瘪嘴,破罐子破摔一样地大声说:“鬼才相信她不结婚是因为没时间才拖了那么久,肯定是因为没忘了你!你说,她邀请你的时候是不是给你什么暗示了,你也心软了,心动了,打算明天再去见她一面,反正她还没结婚,也不算晚是不是?怪不得昨晚你彻夜难眠的,还故意这么晚告诉我,就是想明天把我支开。唔……我们也该到瓶颈期了,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嘛,何况是你最忘不了的初恋呢?你可能发现,哎呀,还是那谁了解你……”她低头用手捂了捂眼睛,抹了一把,很可怜地说:“呀,我发现我都有眼袋了,你不喜欢我也很正常。”      陆一宸哑了半晌,觉得实在是哭笑不得。久久才弹了她一个脑崩,笑笑说:“真没常识,那叫卧蝉,什么眼袋?”   许佑恬抬头瞪他一眼,鄙视这个避重就轻的家伙。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告诉你,我要儿子!”   眼前的人一刹那脸色变得有点恼火,也咬咬牙,说:“你越说越离谱了,你要儿子是什么意思?你已经打算要离婚了?”      她心里抽了抽,说不出话,眼圈有些发红了。僵滞地对视了一会,陆一宸没什么感情地说:“许佑恬我也告诉你,我这是捆绑销售,要不你俩个都别要,要不你要儿子,就得要我,你看着办吧。”说完他抽身回去,自己靠在自己的位置上。      许佑恬静了阵,感觉自己处境无限尴尬。她看陆一宸淡定的很,或者说他可能觉得她无聊得很,也懒得说话,懒得看她一眼,她也不知现在该怎么办才好。迷茫了很久,慢慢伸出手去,想着干脆自己把车门开了下车算了,免得气氛僵得让人难受。   她的手只伸到一半就被人拉过去,陆一宸只以为她是想通了,伸手来和解的。事实上这本来就不算个事,再闹下去他都觉得好笑了。   他把她往自己身边拽,笑盈盈说:“想通啦?这才对么。”又敛了敛笑,低了低声音道:“你这表情还真委屈,可你哪有我委屈?我现在才知道那么多年你都还不能完全信我。我今早才告诉你,是因为我也是昨晚才知道,可昨晚……昨晚哪有精力记得那事?我昨天夜里没睡好倒是真的,但那是因为我发觉你这几天像是想生病的样子,正好我可能得出差一趟,在想要不要推迟几天……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别憋着,索性一块说了吧。”      许佑恬愣了半晌,觉得这变化有点出乎意料且突然,良久,也低下头:“唔,没什么了……噢,不满意你刚才那么凶。”   “我真该把你刚才的样子拍下来,比比看到底谁凶。”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坐回位置去发动车子:“我们还是得去趟肯德基,为了让那小子去他爷爷那呆会真不容易……为什么他那么黏你?”   许佑恬嘟囔说:“因为你凶呗,又总是不爱理他。”   陆一宸眼风轻飘飘地送过来:“是么?那我以后可得多跟他相处相处。哦,这样吧,明儿婚宴上我就只管看着他吃饭,敬酒什么的就都交给你了。”   “……”    ☆、沈昱城番外(一)   沈昱城小的时候,对家人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或许是因为刻意去遗忘,他记不得太多事情。在那些很有限的回忆里,那个被他叫作爸爸的男人对他严厉有余宽容不足,更多的时候是疏离,看他的眼神时常复杂而奇怪。而家里另一个强势的女人,平时也没有什么心思在他身上,只有在和他父亲发生大的争吵打斗之后,才会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地紧紧抱着他哭,失掉平日所有伪装的仪态。眼泪从他的衣领钻到他脖子里,冰凉冰凉。   他那时候那么小,没有什么心疼她的感觉,只有害怕和迷茫。      在一次周期性的争执之后,他呆呆地站在父母的房门前,沈世鸿走出来时见到他,厉声说了一周以来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你在看什么?回你自己的房间里去,别老让我看到你!”   家里的保姆飞快地过来把他带走,离开前他听见房里母亲声嘶力竭地喊着“难道小城不是你的孩子,只有那个女的生的才是?我告诉你,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光弄死那个孩子,我连那女的也弄死!”,他听不懂。      周嫂抱着他在自己房里坐了一阵,不断地安慰他和哄他,可能是怕他伤心难过,但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没有半滴眼泪,也没有什么情绪。他听到周嫂在自言自语,应该不是说给他听的,但他却也记住了。   “希望你不要怪你爸爸,你出生了,可那个孩子却死了,他看到你难免会想起来那些不好的事情,其实他是疼你的。”他当时不明白,长大后明白过来,却也没有什么意义。      或许他家算得上是旁人口中的那种富裕家庭,但他的童年并未像电影里那些生活奢华丰富的小孩一样,而是平淡到让他觉得时光冗长,起初平淡里还偶尔有一些心惊肉跳,但久而久之习惯以后,也就只能淡到发苦。   他十岁左右母亲就变成医院的常客,后来索性就住在了那里,或者应该把那个地方叫做疗养院才对。他知道这么想不应该,但他真的觉得即使是这样空旷寂寞的家里,也比之前的要好上一百倍,起码晚上睡觉时他不会再被摔门或者像鬼片里面一样的哭喊声给吵醒了。      在母亲离开家里以后,沈世鸿对他的态度似乎也好了一些。沈昱城记忆中有那么一天,沈世鸿难得地查看他的功课,在上面签字写批语。他站在一旁敛声闭气,半点动静都不敢有,突然间他听到家里的电话响起来,他的第一个反应是,父亲又有工作上的事要去忙了,不过其实……那样也蛮好的。   果然沈世鸿接到电话后很着急,直奔到大门口去。看样子不像是工作,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跟着跑下去,躲在门后往外头探看。一个哭得很可怜的女人在语不成声地在向沈世鸿哭诉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她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子,衣服土气而破旧,脸上稍稍有些怯意,但脸上那一双黑黑的眼睛亮得很有神。那女孩子眼尖,发现门后面的他,直直地看过来。他莫名地往门后躲了躲。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沈昱城才隐约知道,那个姓刘的女人是他父亲的旧识,曾经与他父亲有过十分亲密的关系,周嫂说过的那个死掉的孩子,也是那个女人的。而那天他看到的那个女孩子,是她和现在的丈夫生的孩子,也是他父亲的旧识。她那个丈夫得了不治之症躺在医院里,只等着一笔做手术的救命钱,那也是那女人来找沈世鸿的原因。      记忆到了这时有那么一些断层,往后模模糊糊,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大约记得是太平的三四年,他母亲的病症在这段时间内也有一些好转,又搬回家里来住。让人欣慰的是,他父母的关系似乎有了许多缓和,沈世鸿似乎体贴了他母亲不少,尽可能地将就她,两人连吵嘴都很少见了。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他十四岁的一个夜晚,他半夜不知为什么会醒来,于是起身去卫生间,家里去年又换了个更大的房子,他隔着二层中间一个那么阔大的休息厅,都能听到对面房里的吵架声。   “我只是回去参加一个葬礼,你有什么必要让人跟踪我,还拍这些照片?”   “你到底是回去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你那个好朋友死了,你跟那个贱人正好可以配作一对!你要是没鬼,为什么怕我拍照片,你搂她的肩干什么?你抱她的小孩干什么?哈,我知道了,这个小孩是不是你们后来私通生下来的?怪不得她长得一点都不像你那个朋友,我看她反而长得比较像你!”   “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你再给我胡说八道,就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你让我滚出去?这到底是谁的房子?是你该滚!要不是我,你恐怕现在还在农村当你的破老师!怪不得你这几年好像收心了,我看你是心里有鬼,不对我好一点的话,你怕天打雷劈!”      他知道沈世鸿有很强的自尊心,果然房里静了一会,他听见有人的脚步声,忙转身缩到墙边,看见沈世鸿怒气冲冲地下了楼梯,他母亲追出来在门口喊:“你敢出这个门,我让她一家都不得好死!”   他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至今都记得墙上的凉度。      再后来的一天,他放学时被司机从学校接回家里,那么大的一场暴雨,遮天蔽日,好多年都没见过了。他刚回到家门口就看到母亲把一个女人赶出来,那人抱着一个孩子,身形隐隐有些熟悉。   他母亲骂说:“你还真有胆子找到这里来,你来我眼前说理,扮可怜吗,还是你是来找靠山的?这次只是给你个警告,你最好快点滚,别让我老公看到你!”      沈昱城这时才总算模糊地想起来,眼前这人大约就是几年前那个刘姓女人,雨太大,他也看不清,只是不敢下车,和司机一起傻在了车上。她们又争执了一阵,沈世鸿终于出现,二话不说就拉着那对母女一起走过来,让司机下车后自己坐进驾驶座。那女人也抱着孩子坐进来,看到后座上的他时,愣了一愣,又把头埋了下去。   他很是迷茫,沈世鸿也没有顾上叫他下车,就这样一路跟着他们到了医院。他一路不松不紧地握住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死盯着窗外,却能一直听到那小女孩小声地哭着叫妈妈,他觉得自己有一点心痛。      在医院不知道过了多久,沈世鸿去办理住院手续之类的事宜,他和那个姓刘的女人呆在病房里守着那个女孩子,那样的场景真是怪异而莫名。忽然间那女人很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谁……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吧?”他闭紧嘴巴盯着她看,不吭声,她有些尴尬,但还是出去了。   他真的很不喜欢病房,前几年在自己母亲住院的时候,他时常要跑去医院,那个他印象中疯疯癫癫又恐怖的地方。可是这里这么安静,比平日里所有的环境都能让他感到安宁。如果把呼吸放轻一点的话,他几乎能听到吊瓶里点滴的声音。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往床边走过去,床上躺着的人脸色煞白煞白,他不太记得她的脸了,只记得她好像有一双很大很漂亮的眼睛。低下头想看得仔细一点,那双眼睛忽然慢慢睁开,眼帘半掩,很虚弱的样子,但那瞳色仍然很亮。   那个女孩子也看了他一阵,很轻地叫了声:“哥哥。”      当初他没有猜到那样的开端,自然也猜不到后来的发展。很多年后想起来,感慨和悔恨参半,却也并不能抹杀他们那段岁月里的相处。平时他与人接触很少,更别说是女孩子,除了家里的母亲和保姆,子惜是他接触得最多的人。他还记得自己有一次做了一个梦,醒来时床单都湿了,想了想梦里的事和梦里的人,想起那个女孩子才那么小,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沈昱城也说不清自己对她的感情,可能是对她体弱的怜惜,也可能有一点感激,感激她在这么黯淡而长久的时光里给他的陪伴,又或者,那说不清的感情里还掺加着一丝喜欢吗?他也不知道,每回都刻意地去回避这个问题,因为那是不应该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因为她的身份。   中学毕业后他离开家好些年,每个假期她都会飞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到国外来看他,如果看到那些跟他逢场作戏的女朋友,就会瘪嘴不高兴。他也不去解释,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心底还是愿意她来看望他的,毕竟一个人在异乡实在太过寂寞。      念完书后他回国工作,母亲几乎不怎么认得他了。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家里的人,自己搬了出去。年轻时又很有冲劲和野心,还有一点反叛,干脆自己另起炉灶,成日都很忙,和子惜的见面就更加少。除了工作当然还要有一些调剂和消遣,都是各取所需的男女关系,没有什么让人感到温暖的真情,但他并不在乎。如果说从前在感情上他是彻底地封闭,那么如今就是伪装开放的封闭。至于以后……哪里有什么以后,他从来不去想。      那晚他在一家酒店有个应酬,酒过三巡,他正好心情很不错。以至于在那个陌生漂亮的女人撞进他怀里的时候,他还只有“能假哭得这么可怜还能撞得这么准,比上回那个把一整杯酒全倒在他裤子上的女人聪明多了”的想法。   于是在微醺的状态下,在那衬得她脸色发红的灯光下,他饶有兴致地把她的下巴抬了抬,手指轻轻擦掉让她变得有些狼狈的眼泪,低头微笑,温柔地说一声:“小姐别哭,妆都花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上了……赶一会的飞机出差,下周末才能回来,所以今儿更了,正文又卡了一下,先扔个番外,这篇文的番外应该还蛮多的……唔,嫑怀疑,这么苦逼的楠竹,俺是来洗白他的! 啊,再说下,所有情节纯属虚构,看看就好,嫑往作者身上扯,咳咳-_-!…… ☆、沈昱城番外(二)   把一个女人带走不过是件轻车熟路的事情,尤其是在她并不反抗的情况下。当然,沈昱城从不会带她们回家,理由很简单,他嫌脏。      和之前遇到过的许多人一样,他抱着她的时候,感觉到她刻意装出来的紧张和颤抖,或许是想叫他以为她只是个纯洁而未经人事的新手,自然那是不可能的,他也从不会去沾染这样的人。在脱掉她的衣服之后,他又触摸到她皮肤上因颤栗而泛起的小点,心里还在想,演技真好,他倒要看看她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但只是几秒间他就被自己的想法否定。没有任何温柔的前戏,他进去时的动作粗暴又直接,几乎同时就被一股相反的作用力绞得很疼。他动作一下子顿住,马上低头去看,幽暗的灯光下,床单溢出一点近乎黑色的红。   他当时并没有什么愧疚感,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暗骂一句,本想退出去,一抬眼又看见这女人的脸,原本标致却略显清淡的脸,此时眉头痛苦地聚起来,紧闭的眼睛和睫毛上妆被微微晕开,还泛着几滴晶莹的眼泪。她的牙齿咬着嘴唇,像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出声。   他看了一阵,觉得她这可怜的模样竟然有些诱人……管她是什么原因,总之今晚是她先引诱他的。他这么想着,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打算,缓慢而艰难地继续刚才的事情。本来他没有必要这么做的,但他看着她的表情,鬼使神差地去摸了摸她的脸,轻声哄着说:“嘘……不要哭,不要哭。”他的声音断续而哑涩,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但她原本紧抓着枕头的手伸过来抱了抱他,把脸埋在他颈窝里,眼泪更加汹涌。就像是小时候被别人紧抱着痛哭一样,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兀自加快动作,沉陷在情潮的欢乐里。      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她一个人缩在床的另一边,而他也自顾自地背对着她睡过去。直到半夜他被什么声音吵醒,朦胧中听到旁边的人在迷糊地念着什么,像是在做噩梦说梦话。那声音在黑暗中真有些委屈可怜,但他听着这噪音只觉得心烦,为了让她不要再吵,他伸手把她拽过来安慰了一阵,好在一会她就安静了。在入睡前他还想着,真是麻烦,明天一早他要赶快让她走人。      可他没有想到第二日清早会是这么一个场景,在她说出“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之后,他定定看着眼前那张脸,像在研究什么稀奇的东西一样。他看着她微微抿起来的嘴角还有眨也不眨的眼睛,倔强却很坚强的模样,跟昨晚判若两人。   “那季小姐请自便。”他这么对她说,真心地笑起来。这么容易就摆脱了,看来他也不算很倒霉。      后来他离开酒店,在路上接到一个电话,鸡同鸭讲了一番才发现那手机竟然不是自己的,他心里顿时又萌生一个想法,这个虚伪做作的女人,把戏还真不少。既然这样,那他就静静候着,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可来往几次之后,他发觉自己愈发地迷惑,无论是钱还是什么礼物,这个女人都不在乎,似乎真的对他无欲无求。当然,床上运动不包括在内。可除此之外,在平时的日子里,除了面无表情这个表情,他甚至很少见到她笑,更不必说像第一个夜晚那种失态和示弱的模样了。虽然他摸不透她,但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好,无论他这边有什么情绪她都是这样淡淡的,让他放松又安宁。如果她是像之前他遇到的那些聒噪的女人,那才真是受不了。   他白天大多时候不会想起她来,但在百无聊赖又孤独寂寞的夜晚他会。他同她交谈并不多,基本都是直奔主题。但她不知道的是,他因为小时候的关系,时常莫名地在半夜醒来,无事可做,便就着月光打量她。他很少这么仔细地打量哪个女人,用手指细细去描绘她的五官,她的确是那种让人喜欢的,温柔的漂亮。   他时常被家里的烦心事所累,每每这种时候他也会想起她来。因为她看来沉默又可靠,或者说她对他的私事并不在乎,所以他不担心在她面前泄露了什么隐私。他也喜欢她的体温,喜欢她轻抚他的头发和轻拍他的背,那是一种他自己从未体会过的温暖。他对此隐隐有些感激,但偶尔他也会想,那些大抵都是她无意识的动作,她从不说安慰他的话,表情也是云淡风轻。为此他还偶尔有些郁郁,心想难道自己真是这么没有吸引力,所以她才对他满不关心?这种想法在他见到她对别人勾唇微笑时变得更加浓烈,甚至心里有些许的不悦。当然,他没有让这种不悦持续太久,因为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当时他并不知道,世上哪来无缘无故的爱,哪来无缘无故的不爱?她并不是无缘无故对他好,就像他不是无缘无故地嫉妒。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许多交集。或者说在他的印象中,他能记起的陪伴就只有这固定的一个人而已。他原来空荡荡的家里有了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有一些晚上他独自呆在家里,洗漱时看见她留下的瓶瓶罐罐,居然还会有那么一点点地想念她。   他还记得有那么一次,他一个人生病在家,傍晚时候想喝些热粥,却躺在床上连动都懒得动,后来他听见门铃的响声,心想着或许是她,赶紧下来开门,却没想到门后是另一个他未曾想到的面孔,那许久不见的面孔一瞬间竟然令他有些陌生,还有隐约那么一点失望。   子惜进了屋,忙活着要给他做饭,他站在一边话语寥寥,越来越觉得同她没有什么话说。只因他们之间隔着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连假装亲密都假装不下去。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后来门铃再次响起来,他去开门,这一次果真是她。他一时间有些慌张,他还没有准备好让她知道他那些混乱不堪的家事,那些他不愿任何人知道的事情。于是他装得若无其事谈笑自若,言语间有些逐客的意思,即使之前他还盼望着她的出现。   但他始终没有阻止当天她们两人的见面,这是后来他十分后悔的事情。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那天她离开之后,子惜不太高兴地问他:“你的新女朋友?”   他没有片刻犹豫,下意识地摇头,而后却稍稍一顿,想了想才开口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子惜听到他这么说,很快又眉开眼笑,或许她并不能真正明白他的意思,其实连他也不是很能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只依稀觉得她与她们不同,起码……她不稀罕他的什么东西,并不是非他不可,他也没有什么筹码来留住她。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生活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却忘记世事总是让人难以预料。他接到一个语焉不详的电话,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只看见母亲冰凉的遗体。   子惜知道以后哭得撕心裂肺,他平静地看着她的反应,完全不知道应该有怎么样的想法才好,只是迷茫,还有一些不愿也不能接受的感觉。      在母亲的葬礼上他还见到一个久违的面孔,那人一身素雅,把帽檐压得很低,分明是不愿惹人注意,但沈昱城还是轻易地认出她来,这个他这些年几乎都没有见过的人。他不知她藏了这么久,是真的不愿来打扰他们家的生活,还是别有心机,城府极深。就如同他不知道她真的是来缅怀,还是来他母亲的坟前示威。但无论如何,这女人的出现都提醒了他一件事,若是她真嫁给了沈世鸿,他也绝不能让她拿走自己母亲的一分一毫。      那是昏天暗地的几日,只是几日,却仿佛好几个月一样漫长。他告诉自己身边的人不要来打扰他,包括子惜。闷了好几日,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一个人来。让他有些欣慰的是,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他想念她的时候,她真的出现在他的眼前。听完他的请求,她云淡风轻,又无限温柔地答应道:“你帮过我,我也帮你一次。”他很少表达,心里却满是感激。她陪同他见不愿见到的家人,每晚与他同在一处,暖暖地贴在他空落落的心口。他家里被她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起来,时而让他有一些小的惊喜。很久以后他回忆起来,才发现那是很宝贵的一种感觉。      然而慢慢到后来,沈昱城记忆中有那么一段时间,那是公司为上市作最后准备的时候,他几乎一天只能休息五六个小时。每晚忙完后他都会想起她来,想着她现在在他家里,或许还没有睡,就算不是在等他,他也觉得有些舒心。但等他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回到家后,屋里的灯却已经全熄了。他不愿把她吵醒,只好帮她掖一掖被角便去了客房,第二日一早又离开家里,算起来,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太多。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终于慢慢地发现她有些奇怪,对他的态度愈发冷淡,就连偶尔一次肌肤相亲都显得抗拒。他有些忐忑地想,她或许是有些厌了,毕竟她并不想成为每天都守着他等着他的伴侣,她只是想要他多陪她消磨一些时光,就如同他们最开始来往的初衷一样,而如今既然这个要求他做不到,那她也就没有继续留在他身边的必要了。   他想要多抽些时间陪她。那天把工作提前赶完,他早早到家,进了门却漆黑一片,在屋里找了一圈,却连半点她的痕迹都没发现,全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她从不曾来过这里一样。他独自坐在床沿,心里空空落落,想要打个电话,却又不知要问什么,该怎么问。他没有任何立场。   辗转反侧一夜,第二天他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一通电话打过去,那边却是明显不想听到他声音的意思。他竟觉得那么难受,难受到一整天都没有心情工作,还未下班到她家楼下等她,等了一夜,最终在倒车镜里看见的却是两个人的身影。   他当时就想,原来如此,是他输给了别人。      那晚她坐在暗处,和他隔着一整个客厅,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清楚地察觉出她语气里的淡漠和厌恶,她平静地同他说:“如果我继续帮你,害她彻底伤了心,真的离开你的话,你小心要后悔一辈子。”听起来多么贴心,他却只觉得有些慌乱,一时竟有些词穷,匆匆离去的脚步像是在逃,这是之前他从没遇到过的狼狈。他想,但凡她对自己有哪怕一丝丝的喜欢,也不会这么急着把他往外推了。   在那之后他放空了自己几日,时常对自己这么说,有什么可留恋的?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女人,和其他那些也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是与她相处得久了一些。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哪怕是养一只小动物,也可能会让人觉得不舍。   他没有再去烦扰她,虽然偶尔还会打给她的家人,以此来让自己觉得同她还有一些联系,但他不会让她知道。      有一天下班的时候,秘书离开公司前同他说了句生日快乐,他愣了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当晚他绕着护城河转了几圈,期间有人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他看着那个名字恍然想起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情,心里觉得有些累,甚至渐渐有些许窒息的错觉。于是一次也没有应答,到最后干脆关机。坐在车里,深秋有些冷意从车窗的缝隙往里钻,让人觉得有些凉,想要去哪里找一些温暖。他忽然想起白日里眼角里恍惚而过的一个身影,和她十分相像。那画面不过是一个瞬间,却居然在他脑海里停留了那么久。      他很努力才下定决心要再去找她一次,哪怕是她给他脸色看,或是会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人,但他只知道他现在一定要去找她,因为或许过了这一刻他就会失去最后这点勇气。   他站在门外调整了一会情绪,按了门铃,等门打开的时候,他作出一副轻松闲散和一时兴起才来找她的样子,握在门框上的手却力度不自觉地加紧,生怕自己的表情不够自然。好在虽然她神色有些勉强,最终还是让他进了屋。他伸手去搂她,像小孩一样撒娇。他感觉到她动作的僵硬,却仍固执地不放手。过了很久,不知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她把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上。他还来不及欣喜就忙不迭地翻过手心,同她十指轻轻相扣。   他絮絮地同她倾吐了许多烦心事,沉甸甸的心脏像是往外一点点地放空。在她听着听着不自觉地睡着之后,他把她往自己身边拥了拥,心口竟暖到有些发颤。她没有拒绝他,这是他期望的今晚最好的结果。他闻着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下巴轻轻蹭着她的额角,安心地闭上眼睛,心里想着: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最好的生日,如果他能早一点遇到她,如果她也像自己不愿离开她一样舍不得他,那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_+更更更~~~大家久等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天气晴好,季冉挣开眼睛时,杨慧早已起身,房间里只剩下她自己。拿过床边的闹钟一看,居然已经快到九点。她已然很久没睡过懒觉,或许是昨晚太累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又将手放在小腹上抚了一阵。      洗漱完后季冉在厨房看到还是温热的早餐,想来杨慧应该是出门买菜去了。她舀了一碗米粥喝完,又回到自己的房间整理昨天带回来的行李。昨晚她到底宣泄了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只依稀记得她在睡前还想着,她真的再没什么地方好去,也没什么人可信了,只有在这家里她才能稍微安生一点,好好想想接下去该怎么办。      刚把衣服从箱子里挂进衣柜,她就听见门口有人拿钥匙开门,从房间里走出去想要帮母亲拎点东西,却又听到两个人对话的声音。   她愣了一下,顿时就有些慌乱,她当然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杨慧和沈昱城一前一后地进门,还笑盈盈聊得很欢乐的样子,母亲手上两手空空,倒是沈昱城提了两手的菜。他看到她呆呆地站在房门边,很不见外地打招呼道:“你起来了?我早上来的时候正好遇上阿姨出门,就同她一块去了市场。”   季冉没有答话,僵着脸看了杨慧一眼,有些难以置信的模样。但她又想,昨晚她的确没有告诉母亲眼前这个人就是罪魁祸首……现在这个场面真是让人不知所措。   但不知所措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另外那两人都十分自然。杨慧把沈昱城手上的东西接过来,边进厨房边说:“你们聊聊,我今天跟福利院的人约好了过去帮忙,中午你们自己看做点什么吃的。”   沈昱城笑着答应了一声,又对着厨房里说了一句“您可真有爱心”,然后就径直走到季冉旁边,一手扶着她房间的门,一手去握住她的手腕,低头说:“昨晚休息得好不好?”   即便他的声音又轻又柔,她动作依然很僵,抬眼瞪着他:“谁准你来我家的?”   沈昱城愣了愣,笑了笑说:“昨天我不是跟你说了,今早来找你?”   杨慧从厨房出来,季冉也赶忙把手从他手里挣开,看着母亲的背影又叫了声“妈”,虽然她也不知道叫住她有没有意义。   杨慧拿了个手提包往门口走,听到声音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我走了,你注意点,干什么都小心些,不行就让小沈帮你。”   她说不出话来,旁边沈昱城又多嘴地应了句:“诶阿姨你就放心吧。”季冉觉得她真想拿针线把他的嘴给缝上。      门刚一关,沈昱城又转身面对着她,双手轻轻搂着她的腰往自己的方向带,说:“现在做什么?是不是开始做饭?不过先得跟你承认,我不会下厨,就是给你打打下手还行。”   季冉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只觉得虚伪,左右手臂动了动,不太耐烦地往后退。他发觉她的异样,静了片刻,抬起左手摸摸自己额头,苦恼笑说:“昨晚还挺乖的,一阵子不见又别扭了?早知道昨儿我索性就不走了。”   这话正中她的气头,她压抑着满肚子的怒火说:“你误会什么了吧,我没说过要原谅你。之前我说过什么话,现在我还那么说,你走吧,以后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也不用再来了。”   “你这脾气真是反复。”沈昱城似乎没把她的话当真,又朝她走近一步,讨好地笑着打商量说:“以后这种话还是别老说了行不行,多伤感情?兆头也不好……”说着手就冲她的脸伸过去。   季冉打掉他的手,火气终于窜上来:“你别得寸进尺!我从来说得都很清楚,是你自己不要脸!你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当全世界的人都这么好骗?我再相信你我就是傻子!”      沈昱城定定地站了阵,终于不再堆出一脸的笑意,平静说道:“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我跟你解释行不行?今天早上我刚回公司就听说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我担心是你,怕你误会,心急火燎地就跑过来,谁知道你真的误会了。我不是故意骗你,昨天我家里找了个借口诓我回去,因为我从国外回来也没知会他们一声,他们见不到我,有些担心。但我怎么能告诉你,难道我嫌我麻烦不够多么?”   季冉冷笑一下,说:“不敢告诉我还能是什么理由?你家里找的什么借口?你妹妹心脏病又发了,见不到你就不行了?你们家人也挺聪明的,知道你一听是她病了就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只是凭着直觉随口乱猜,可沈昱城抿了抿唇,居然没有反驳,只是直直看着她。季冉想,果然让她蒙对了,这真是没有办法。而且她眼睛酸得已经快要忍不住了,这个人还不走,终于让她忍无可忍地用力推他一把,大声骂道:“叫你滚怎么还不滚!你干嘛要来毁了我生活?我从来没这么讨厌过谁,之前喜欢过你是我有病是我瞎了眼,我现在嫌你脏嫌你心理有问题,从头到脚我都看不顺眼,你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   等她一口气吼完,沈昱城睁大眼睛,连拳头都攥起来,看样子又是震惊又是气得不轻。磨了半天牙才挤出几句话来:“你这女人从来不解风情,那就算了,还这么不知好歹!你以为就只有你有脾气,我就没有限度没有耐心?你今天想把我从这里赶出去?行啊!但你可别后悔,你真以为自己是谁,除了我谁还会这么低声下气地顺着你哄着你?你真以为我贱,以为我没了你就不行?外面不知道多少女人等着我上她们的床!”   “那你怎么还不滚!”季冉真没想过他会这么说话,一时控制不住,抓起旁边沙发上的靠枕就接二连三狠狠砸过去,都被他用手挡开。然后她指着他再也说不出话,猛地觉得有点累小腹有点疼,赶紧勉强靠在门框上。面前的人见她这样,脸色突然变了,急忙要上来扶她,却被她抬起手警告:“你敢过来。”   沈昱城叹了一下,仍然沉着脸说:“你闹够了没有?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你想把你自己弄垮是不是?”   她心里很凉,哼哼笑了两声:“你哪是担心我垮不垮?你只不过是担心你的孩子。我告诉你,你再不给我出去,我……”她没说完又皱了皱眉,闭着眼睛表情很是难受,沈昱城忙说:“好了好了,你别生气。我出去我出去,我就在外面,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叫我!”   季冉仍然闭着眼睛,直到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才睁开眼来,然后慢慢走回房间躺在床边,一下一下地深呼吸。其实刚才她也并未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她只是不想再浪费口舌同他吵架罢了。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季冉静静地躺了一阵,觉得跟他吵一场架简直把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但她等了很久果真没见门外有动静,到后来楼上有一户人家在装修,各种打洞钻墙的声音在耳边吵起来,她本来觉得很不耐烦,但转念一想,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听到外面那个人有什么声响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快到中午的时候,季冉并不是很有胃口,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自己吃了一些,还剩下许多。然后她对着那两碟菜发了好一会呆,最后还是气冲冲地把它们都放回了冰箱里,她才没心情也没闲功夫去管门外那个人饿不饿有没有去吃饭。   但她发觉,自己还真是做什么都没有心情,本想接着把上午没整理完的行李再收拾收拾,翻来翻去翻出几个小盒子,打开来看竟然是不知多久之前沈昱城让人送给她的首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装进来的,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还在发呆,家里的电话铃响起来,季冉走去客厅接,那边一个女声说:“喂,你是季小姐吧,这里是人医附院,你先生头部受伤你现在过来一下吧。对了,医疗加住院费一共一千三百七十元,你过来的时候记得带。”   还没等她反应,那边说挂机就挂机了。      等她终于回过神,第一反应是跑到门口去开门,外头真的再没有沈昱城的人影。她的第二反应是,或许这是圈套,不能去,谁不知道他的鬼花招最多?   可第二个想法还没在脑袋里完全定型,她就鬼使神差却利落地换衣服拿钥匙,顺便把银行卡也捎上,急急忙忙地往楼下跑。坐上出租车的时候季冉想,如果这回又是他设诡计骗她的话,那她就真的再也不理他。      去了医院季冉到住院部询问,结果被护士带着先去交了钱,看她似乎很着急的样子,小护士还轻松地安慰她说:“你不用担心,你先生只是被木板撞了一下,轻微脑震荡,还有就是胳膊和腿上有些擦伤,其他没什么大事。”   她却听得心惊胆颤,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装修的那些人不小心撞到的他,又有些疑惑地问说:“擦伤是怎么弄的?”   小护士轻描淡写:“听送他来的人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到了,你自己进去吧。”      季冉顿了顿才走进去,沈昱城像是在休息,躺在五米开外的床上,闭着眼睛头上缠了圈纱布。诚然这家伙应该是没什么大事,不然也不会意识那么清醒,还懂得诓她来为他买单。既然这样,她其实也没有什么必要进去看他了。   可还没等她的脚步跨出来,里面就有声音说:“你真是个活雷锋,做好事都不留名?我这么麻烦你一趟,你就算不是来看我,来骂我一顿也好啊。”   季冉定住步子,回头想狠狠瞪他,沈昱城撑着床坐起来,似笑非笑地远远望着她:“我本来没报什么希望,谁知道你也不是那么绝情。”又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这儿。”   季冉仍站在门口不动,咬牙切齿半天才说:“我是来看你死没死,好帮你收尸!”   “我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但你可得记住你的话。你得时时在我旁边,不然哪知道我什么时候死?”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半点也不避讳,又指了指床对面的桌子,亮晶晶的眼睛说:“帮我倒点水好不好?”      季冉犹豫很久,极其不情愿地挪步过去,倒了杯水走到床头,没好气地递给他。沈昱城左手刚刚接过,右手又没有预兆地拉着她的手腕突然往下一拽,然后用手臂承住她的重量,动作很快但很小心。她都来不及惊呼就坐在床边,背后是已经放好的枕头。   他根本不是要喝水,把杯子放在床头柜边,两手空出来环抱住她,低低笑说:“你看,你还是没走。”   “我就要走了,是你下作无耻!”   “你要真这么觉得,你就用力推我,最好把我推下床去。然后你就尽管走,反正我连午饭都没吃,现在也没有力气追你。”      季冉推了他一下,力度却不大,压根没什么作用。但她想,脑震荡病人被一推就死的荒唐桥段她还真的在哪本小说里头看到过,万一这人死了她还变成凶手,那就太不值得了。   她的目光落在他涂了药水的伤口上,小心地把身子缩了缩,尽量不要碰到。那人却以为她在躲,又搂得紧了一点,头埋进她脖子里,轻轻笑了一声:“哦,舍不得推我?”   季冉不想再跟他说这么恶心肉麻的话题,却又投鼠忌器,不知该如何动作。僵了很久,也不知是哪根神经短路,她小声却干巴巴地说:“你欠我一千三百七十块。”      沈昱城愣了愣,抬起头来表情古怪地看她。他的呼吸扫在她的眉间,让她额角的头发微微动了动,慢慢地他的表情又变得放松起来,伸手去拨了拨那几缕碎发,手指顺着滑到她腮边,笑得很好看地说:“好啊,那我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帝景给你买了套房子,快装修好了,改天我领你去看好不好?”   季冉想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躲开他的视线,说:“我没有什么房子,我早就把它还给你了。”   “是谁的不都一样,还分那么清楚。”他不理会她的别扭,蹭了蹭她的鼻尖,“那个项目的房子我真的费了很多心思,装修就更不用说了,你一定会喜欢。”   季冉哼了一声说:“你何必那么费心,我又不解风情又不知好歹,你怎么样都是白费。”   沈昱城“咝”了一下:“吵架说的话你都那么计较,那以后怎么办?真要计较,那你说我什么来着,你看上我是你瞎了眼?”   季冉更用力地哼了一声,睁大眼睛同他对峙:“难道不是?”      这次他不再跟她拌嘴,温淡的双眼注视了她一阵,又低低地“是”了两声,垂下头用嘴唇轻轻触她的脸颊,一直流连到了嘴角,终于被她躲开。季冉看着别处,凉凉地说:“你故意的吧?是你自己去撞人家的木板,自己愿意跌下楼的。”   沈昱城怔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笑得像是止不住:“我太太真是英明。”   她瞬间就回过头瞪他:“你胡说八道什么?!”   “不对么?”沈昱城露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那……我太太真是自恋?”   季冉终于忍无可忍地挣开他:“我回去了,你自己呆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补全,基本没什么虐的啦…… 听说生蛋节也叫未婚先孕日,跟这个文真是相应啊,所以俺来更了…… 明天放假,嘿嘿,所以明晚估计能补全~~~~ 恩,最后还是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三十五章   季冉快步走出病房好远,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似乎那家伙没有追出来,她松一口气,这才放慢了步子。   下楼时有一个孕妇与她擦肩而过,那女人看起来已经快要生了,被身边的男人搀扶着,步履蹒跚,满脸的小心翼翼,眼神却是闪烁的。季冉又不自觉地看了一阵,直到那对夫妇的背影越来越远。然后她垂头看着自己,仔细去瞧的话,她的小腹上也已经现出一点难掩的轮廓。   其实季冉不能否认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心底对于是否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已经没有太多犹豫。曾经失掉的东西,复得的时候便会显得更加珍贵。饶是再怎么觉得渺茫和绝望,她也不能相信自己能再一次亲手放弃这个生命。   她有些顿悟地想,她只是不愿让这个孩子变成一个筹码,或是成为什么勉强维持关系的纽带。就像眼下,她实在不能分辨那人现在的温柔缱绻究竟是为了什么。      季冉独自回到家后不久便听到有人来按门铃,诚然她没奢望沈昱城会这么轻易就不再死缠烂打,可还是暗暗感叹他来得真快,记得从医院出来之前她还问过护士,护士小姐说他还有一个检查要做什么的。      然而开门一看,季冉原本脸上刻意摆出的那副不耐烦的表情都僵了僵,哪怕给她十次猜的机会,她也绝不会猜到门外会是这么个人,何况他不应该知道她在这里,更不应知道她母亲家的地址。      但只是不到半分钟她便释然,就像沈昱城一样,这人要真想知道什么消息,又哪有什么算得上难事。季冉调整出一个很客气的笑,语气也是彬彬有礼:“伯父您好,如果您是来找沈昱城,他不在这里。”      门外那中年人的表情并没什么变化,依旧沉稳平和,声音也是淡淡地客气:“噢,他不在吗?那也正好,小季姑娘,我想找你聊一聊。”      季冉沉默片刻,还是侧身把路让了出来。与之前不同的是,她猜也能猜到他想要同她聊什么,无非是威逼利诱,苦口婆心地劝她放过沈昱城之类,只是她好笑地觉得,他应该像电视剧里那些谈判的家长一样,带着一个保镖,让保镖拎着一个装着大捆钞票的黑箱子,那样可以显得更有气势一些。她又有些遗憾地想,如果门外是刘子惜,她大可以用力把门关上,可这下沈昱城的父亲亲自上阵,她就算再不情愿也要有作为晚辈的礼貌。   当然,只是基本的礼貌,所以她也没有费力气费功夫泡茶,请他在客厅坐下之后,只倒了杯温水放在桌面,然后不卑不亢地在他对面坐下,安静地等他开口说话。      几秒钟过后,终于还是沈世鸿打破沉默,问说:“小季姑娘,我儿子没有来找你?”   “来过。”季冉言简意赅地回答,可发生了什么,沈昱城现在又在哪里,她想她没有必要提起。   对面的人看她似乎不是很有兴致又不是很善意,居然露出几分尴尬的样子,握住一起的双手搓了搓,放在膝盖上:“我知道,他给你造成很多伤害,我们家也是,所以你也不太愿意看到我们。”      季冉听着这话蓦地有几分愣,表情没有变化,对方却以为她是默认,又微微颔首了一下,说:“我昨晚听我儿子说,你……你怀了他的孩子,这是真的?”   她又突然变得很警惕,语气也有些冷:“真的假的又怎么了,您到底想说什么?”   沈世鸿连忙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不不,你不要误会。这是好事,是好事……”他似乎没太准备好措辞,盯着茶几顿了一会才抬头道:“其实我昨天听到的时候还不太敢相信,但后来心里挺高兴的。我知道你们现在……可能还在吵架,关系不是太好……但是你不要总是跟他生气,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季冉愈发有些迷茫,想着这或许是先软后硬的策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却又听到他叹着气说:“可是姑娘,你们现在既然都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我是知道沈昱城的,我可以跟你保证,他可能有时候看起来是不太正经,但我看着他长大,知道他品行是不坏的,你们……”   她忍不住心里的惊讶,插口说:“您是来劝我跟他和好的?”   “我知道这件事情由我来说是不太合适,可是他母亲已经去世,他刘姨……你也见过,更加不合适来你这里……子惜之前也一直夹在你们中间,我和她妈妈都知道一点,我们……都觉得很愧疚。”沈世鸿静了阵,再开口时声音变得低沉缓慢:“我这个儿子,我欠他很多。”      他话音落下,两人双双陷入沉默。季冉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淡淡扫了他几眼。之前她就不觉得他是那种威严厉害的人物,如今更觉得这只是个平凡的父亲。她右手轻轻握住自己左手的手指,良久,缓缓开口说:“所以,您觉得来说服我让我跟他和好,是补偿他的一种方式?”   沈世鸿说:“不是不是,我也很尊重你的想法。只是你肯定也明白,小孩子如果生下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很重要。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是怎么打算,如果你觉得可以跟他过下去,那当然是我最希望的。你要是不原谅他,他大约也不会原谅我们。但是小季,如果你能原谅他,我绝对不会让他以后再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季冉抬头看着他,这人的眉眼跟沈昱城真是十分相似,连认真时候轻轻聚拢的眉心都一模一样。坚定的口吻带着许多亲和,十足一个慈父的样子。让她蓦地想起昨晚自己抱着母亲的手臂,哭累了快要睡着的时候,杨慧轻轻拍她的手背安慰,还劝了一句:“既然你还这么爱他,如果还能挽回,那就挽回吧。”      她垂下眼,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嘴角,对沈世鸿说:“您说的我都明白,我会考虑,但总要一些时间……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您了。”      ————(我是续更的分割线)————      送走沈世鸿之后,季冉回到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翻箱倒柜,找出针和毛线,坐在沙发上对着图纸上教程开始织毛衣。她之前从没有织过,近来一些日子才开始学。从小她的手工课就不是太好,现在织的小毛衣也漏了许多针脚。她想,等到冬天的时候,大概自己就能织得比较有样子了。   安静的时光过得飞快,后来有人敲门,季冉任由他敲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起身去开。      “怎么这么半天啊,我差点以为你出去了。”沈昱城嘴上抱怨了两句,脸上却还是好脾气地笑笑。   季冉不看他,转身往屋里走,很嫌弃一样地说:“你不是轻微脑震荡吗,干嘛不多住院观察几天。”虽然知道问也是白问。   “我不愿意一个人住医院,多冷清,你又不可能陪我。”沈昱城跟着进屋,毫不见外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下来,顺手捞起她刚才的毛衣看了几眼,又抬头看她,眼神古怪还带着揶揄:“这么小?我不合穿啊,再多织两件大号的,你一件我一件。”   “多管闲事!”季冉一把抢过来,坐在离他五米外的另一张沙发上。      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季冉继续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情,不管那边发出什么动静她都不抬眼。从声音来听,大概是沈昱城捣鼓开水泡茶,结果不小心烫到了自己一下,又跑到厨房打开凉水冲了一阵。他皱紧眉头走回来的时候,季冉无语地抬头扫了他一眼。      “你有烫伤膏没有?”   “没有。你省省吧,一天两次苦肉计,你不累我都烦了。”   “被你看出来了?我演得有这么拙劣?”   季冉嗤了一声,又把眼睛低下。沈昱城跑过来坐在她旁边,专注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季冉把眼睛往旁边一瞄,他手背上的确红红的一片。      过了很久,季冉突然开口问:“你跟你家里闹僵了么?”   “嗯?什么意思?”沈昱城沉吟了一阵:“我跟我家里本来就不太好,你是知道的。”   “你打算一直跟你爸爸僵着么?”   “我不太明白。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事来了?”   “……算了,没什么。”   “噢,我知道了。你是在担心未来的家庭和谐问题吗?你看……这样也挺好的,嫁给我真是有很多好处。起码你不用担心跟公公婆婆有什么相处问题了,你压根就不用见着他们。”沈昱城嬉皮笑脸地说,又往她身边挨近一点,鼻息都扑在了她的耳边。   季冉停了停手里的动作,把织针对着他举起来:“你今天还伤得不够是吗?再凑过来一点试试,对你不客气。”      下午五点左右,杨慧从外面回来,看到沈昱城头上缠着的纱布,大吃一惊地说:“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没事阿姨。”沈昱城很无所谓地回答:“我自己不小心磕墙上了,没什么大碍,不过估计就是今天不能开车回去,得叨扰您一晚,您看行么?”   “那当然,这样怎么能开车?这里有空的客房,你休息好了再回去。”杨慧啧了一声,有些责备地往另一个方向的沙发瞥了一眼,像教育两个小朋友一样说:“怎么那么不小心?多大的人了,你们俩闹腾也要有个度!”   整个过程季冉连头都不抬,权当没有听见。      得到特赦,当晚沈昱城果真厚脸皮地留了下来。季冉给他找了自己的一套比较宽松的运动服换洗,沈昱城压着眉心和嘴角看着那个有些女气有些短的款式,一副无奈的样子:“没别的了?你爸爸之前的衣服也行啊。”   季冉没好气地说:“没有了。你刚才去超市的时候怎么不买?”   “那里哪有卖这些东西?只有贴身的衣服。”   “那就没办法了,你爱穿不穿,不穿就穿回你自己的脏衣服吧”   “……”      沈昱城去洗澡的时候,杨慧走到季冉的房间里,询问今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季冉忽略了他们吵架的那一段,只说他出去的时候被楼上装修的人不小心拿木板碰到头,说完以后很小声地补一句:“他活该。”   母亲推推她的头:“我不见得你有那么恨他。你难道真的希望他出点什么事,你的孩子没有爸爸,你就开心了?”   季冉顿时很慌张地抬头,杨慧说:“你不说谁是孩子父亲我就不知道了?傻子也能猜出来了,况且今天早上他来的时候撞见我,我们也谈过了,我觉得他还是很善良认真的一个孩子……你不要太过执着,考虑一下,给自己多一条路走,没有什么不好。”      和母亲聊完以后季冉很早就熄灯睡了,门关得严严实实,还反锁起来,让某人完全没有可乘之机。或许是今天来来回回地奔波实在很累,她闭上眼睛不久就睡着了。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做梦,前些日子要不就是睡得很熟,要不就是难受得起来干呕。可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意识朦胧恍惚,似乎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她觉得自己在黑暗里慢慢一点一点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声音越来越清晰,是个小孩子的哭声。她心跳得疾速,睁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突然四面八方又强烈的白光以她为中央齐齐打过来,她眼睛晃了一下,前方却什么都没有看见。慢慢地季冉感到一种很熟悉而可怕的感觉又在她身上重演。她颤抖地低下头,地上有小小的一滩红色。   到了梦了末尾,季冉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在梦里,但梦里的感觉实在太过逼真,压抑的窒息感并不比那次真实的小产来得更轻一些。她醒来的时候大口喘气,脸上全是泪水。   季冉坐起来抱着膝盖,一时没能停住自己的情绪。门外有人在着急地用力拍门,沈昱城在叫她的名字。她爬下床,没有开灯,又抹了一把脸,把门打开说:“干什么?”连声音都是抖的。   “干什么?我听见你哭,你哭什么?”   “我没有。”她垂着头,声音还是涩的。   “还说没有?”沈昱城伸手去触她的脸,很低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更加温柔:“做噩梦了?”   季冉躲闪了一下,知道瞒不住了便说:“你……你在房间里都能听到?我有那么大声吗?”那搞不好连她妈妈也能听到了。   “我就是怕你晚上有什么,就在客厅睡的。”他走近一步,用手轻轻捧她的脸:“梦着什么可怕的了?你吓死我了。”   季冉被迫抬头跟他对视,被这么一问,各种恐慌后怕难过委屈的情绪一同涌上来,话没出口鼻子又是一酸,哽咽了很久,才咬着嘴巴说了一句:“你还敢问,都怪你!”   沈昱城怔了一下,没有反驳,伸手慢慢地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肩窝里,“嗯,我知道了,怪我。”      季冉此时已然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先是抿紧了嘴巴把眼泪流到他衣服上,后来抽泣的声音藏也藏不住,从嘴角边低低地泄出来。她没有什么意识,不知道沈昱城什么时候进了她的屋子,反手把房门关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把她半抱半拖地放回到床上。只知道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沈昱城在轻轻吻她脸上的泪痕,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季冉觉得他的眼眶居然也是热的。      “我知道你心里边有个遗憾,永远都有。”他抵着她的鼻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在黑暗里看清她的表情,“那个没有了的小孩子,其实是我的……是么?”   季冉没有说话,抓住他手臂的手,指甲用力陷下去,可沈昱城连吭都没吭一声。像是角色互换一样,他低下头,眼睛上的湿热触在她的脸上。过很许久他平静一些,一开口却声音沙哑,比刚才的她好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就好了,我明白已经来不及,可我的难过不会比你少。”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季冉轻轻叹了一声,像是苦笑:“沈昱城,如果他还在的话,我可能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有心结,你都不   知道我当时多恨你,我巴不得你在外面死掉,也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那现在呢?你还是一样恨我么?”   “……我不知道。”   “你真的宁愿把我推得远远的,也不愿意给以前那些遗憾一个修补的机会?”他搂着她腰的手移了移,轻轻抚在她肚子上:“其实我们已经在修补了,只差那么一点……可能没有最初的那么好,但我会努力弥补一切。而且不会有比我们分开更坏的结局,你心里是知道的。”      沈昱城抚在她小腹上的手温暖柔软,季冉下意识地去握。他说的话她也几乎完全一样地想过,不知该如何反驳。她抿着嘴巴静了很久,居然没有意识地抱了抱他,说:“你说得对……但我总是会偶尔忍不住想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一边回忆一边去面对你。“   他勾了一点点的笑,低头亲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只要你给我时间,我愿意一直等你。”      ————【正文完】      正文部分到此完结……这个的意思是还会有番外吗?老实说,俺也不知道,感觉还差一口气才完,但目前的确没太多心情了……   这篇是迄今为止我花费时间最久的一篇文,各位追文追得想砍人的盆友们,现在基本可以解脱了。其实也曾经几度想要弃坑,又觉得这样太不负责任,所以还是断断续续憋着写。不过我还是算不负责任了,毕竟写得不好就是不负责任。 好故事都是灵光乍现的产物,想必大家都看得出来我码得很纠结痛苦。不光因为前期构架有问题,也因为拖得时间太久了。之前还在学校的时候,大把的时间,除了码字也没太多别的事情。参加工作以后,才真是佩服一边上班一边能日更的作者们,她们真是又有天赋又有毅力,而我属于不太会说故事的人,码一章需要很长的时间,所以一但没坚持住的话,越到后面越有点恶性循环,当然,以上不是想要找借口推脱什么的,只是反思一下而已。   本来想着完结掉这篇就暂时不写文了,不过觉得绝笔什么的有点矫情,加上一激动又不小心挖了一个坑,所以俺觉着……那就继续痛并快乐吧。   友情提示:新坑无存稿,年前年后忙得吐血,所以更新也比较慢,咳……当然还是比这篇快的。没有放链接,姑娘们,请你们自由地……    【本小说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本站页面简洁,无眩杂广告。更多最新全本优秀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最爱小说网】